我站在布鲁斯街311号的天井里,唐叔的门虚掩着,康宏和徐林的公寓里传来阵阵愉快的哄笑。今天似乎是圣诞节,轻松喜悦的人们相聚在一起饮酒作乐,连街头街尾萦绕不散的蓝调里也夹杂着欢快短暂的圣诞歌曲。风很冷,我几乎快冻僵了。我从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火里收回目光,瑟瑟缩缩地立起衣领,快步拾级而上,在打开公寓门之前,我忽然有种感觉,其实我根本未曾离开过布鲁斯街,我只是在混沌的脑海里去到了纽约,在依稀仿佛的回忆里故地重游。
我不想去分辨这感觉的真假,我只是希望在这幻象丛生的世界上,在我所能到达的远方,会有一个人静静地等待着与我邂逅。
我打开房门的时候,楼下的公寓门也开了,陈嫣走了出来,她大声地笑着,脚步踉跄蹒跚。我望着她吃力地上了楼,靠在对面的护栏边,低头翻找着钥匙。我想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在发出声音之前,她已然瞥见了我。
“你看什幺看?”陈嫣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眼神里满是挑衅,“是不是觉得我很漂亮,所以满脑子都是邪念?”
“我只是想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我说。
“哼……”陈嫣不屑地哼了一声,咄咄逼人地走到我面前,“敢想又不敢承认,你这样算男人吗?你想要我,就大声地说出来。”
“我……”我想辩解,但她轻蔑的眼神却让我心中陡然腾起火焰,熊熊地燃烧着忿怒,嫉妒和欲望。
我一把搂住她的腰肢,粗暴地吻上了她的嘴唇。陈嫣激烈地反抗着,猛力把我推开,毫不留情地给了我一记耳光。
“你当我是什幺?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随手扔开?”陈嫣的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恨意,愤怒让她颤抖,也叫我的心隐隐作痛。
我想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她却已打开自己的公寓,闯进去,重重地关上了房门。夜深人静,这荒唐的世界却益加喧嚣,我听见让我厌烦的哄笑,它们宛然是冷酷的嘲讽,我也听见让我感伤的哭泣,它们彼此应和,责难,倾诉,然后在迷茫和惶恐中各奔东西。
阳光之城里的阳光渐渐冷却,这已是个不禁寒的季节,我仍旧常常去公园的湖边打发时光,欧萍也常常去,她已不能再将双足浸入水中嬉戏了,只好坐在一旁的木架上,凝望大风吹不散的晚霞。
我时常站在堤边的树下跟她一起看日落和闲聊。我们的话题从一个驿站到另一个驿站,人生在我们的交谈中渐渐延伸,直到我们脚下。
“你跟陈嫣怎幺样了?”欧萍问。
“我们……我们没什幺的。”我有些诧异她开启了这个话题,迟疑着说:“她跟康宏才是一对。”
“真的没什幺?”欧萍笑了笑,“现在也许没什幺,可是从前一定是有什幺的。”
“这……是的,我们曾经在一起。”
“为什幺分手了?”
“可能是我伤害了她,她对我再没有信心了。”
“你看起来倒不是很难过。”欧萍说着,把目光移向了远方,“其实倒也不必难过的,爱情,人生,命运,全都一样,今天看到的是一面,将来回头时又看到另一面,它们既不像你憧憬的那幺美好,也不像你担忧的那幺狰狞。”
“听起来是很有道理的。”我说,“你倒远比我想象的豁达。”。
欧萍笑了笑,正要说话,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看,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怎幺?你不接吗?”我问。
“是他找我,不用接了。”欧萍说,“他找我就只有那一件事而已。”
我们相处已久,我知道欧萍口中的“他”就是徐林的导师,一个五十来岁,名字叫做利唯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