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只能也跟着陈先生坐下来,没有手机、没有计算机「和尚生活」,他看着远方的山,有点像白头山那样的风景,一时间风吹到身上,带着一阵草间湿润的气味,窸窣的树影与来往的游人身影交错,日转星移本是时间流逝的证明,无数日夜交替更换,春分犹过,秋分尚至,人不断老去,风声、水声和光影,似乎却在这代表着无限的木桩之间,那时间彷佛就静止下来一样。
他突然想起一些佛教小故事,说起到现在仍有几位佛陀弟子在不知位置的深山巨木中静修,缘分来至,他们便会出来拯救众生,颇有另一宗教的大末日感觉。
因为了解过,才会不相信,有些人就是如此,悟明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们寺里的人也多半是这样。
怎像他身边那个傻大个,每年给寺的钱,都够买起外间两三间海岛山腰区的大别墅了,要不然他们的大老板又怎会有那么多钱买上几辆老林呢。
又是一阵风吹到脸上,光着头还感觉到一丝痒意,没了三千烦恼丝,那阵风好像连他的思维都一并带走,就这一瞬间,他好像是明白了忘我的感觉,然后……
他睡着了。
也不知道他中间做了甚么,但醒来的时候他先是感到脖颈酸痛,其次便看到陈先生的下巴。
他睡着睡着,睡到人家的肩膊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悟明立即跳起来,还傻呼呼地摸了一把下巴──他没流口水吧?
「没关系。」陈先生还体贴地扶了他的腰一把。「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很多游人都在山上等着日落,而没想过上山的人也渐渐离开,他们在泥沙路上,除了偶尔听到的笑声,居然没见到任何人,而且他们又是从侧门进寺,晚饭时间陈先生回到自己房里吃专门准备的膳食,悟明便去吃大桶饭,见到几个已经被蹂躏得散架的同期实习生,看到他便几声呜呼哀哉,连几个正职和尚都忍不住过来跟他吐苦水。
也就是寺里的两队混吃等死的维修人员,这些日子他们被分配了比平日多一倍(平日两件,这些日子每天四件)的工作量,所以他们又想不干了,又要请又要求,才不惊动老板的情况下搞好一切,两队人一天下来也算是做好八样维修,赶上了大队的进度,完工了。
「明天还要大家彩排一次呢。」他们几个实习生说。「不过也好,我们这些人也就只会在人群之中看着,没有甚么要记着。」
「对了,陈先生也会去吗?」
「应该会吧,他是贵客,难得这次请到对面海的大师来,他应该会跟他学习一下。」悟明想到陈先生对佛学的热情,这次多半也会见到他。
「也就是你在的地方陈先生才会出现。」
「他一个人在这里学佛,就欠个跟班。」悟明说。「上次那个师傅来维修,我说到口水都干了,他都没开口帮过一句,就在一旁数佛像,然后还要看他饿不饿,渴不渴,累得像狗那样。」
「唉,有钱人都是图个玩乐,在寺里住大房,膳食又精致,悟明呀……少数剃头之后更像个人的人。」
「甚么更像个人!」悟明大笑起来,他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头,一拉便扯到自己的脖颈。「啊!我的脖子!」
下午睡了一觉,晚上也能照样睡得好,这就是像猪一样的寺庙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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