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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安静得只有洗水池三十秒一次的滴答声。
他的眉棱高峻,眼眸狭长,如果直视人的时候,应该会很有杀气吧。
姚良偷偷往身旁窥视一眼,如此想到。
他们坐在同一张沙发上,谁也没说话。
在这寂灭的间歇中,他对挑起话题的把控能力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某位热情过剩的钢琴老师教他“今天天气很不错,对吧?”这样的句子也想不起来。
眼见着这样诡异又宁静的气氛仿佛是要维持到天荒地老的架势,姚良侧过头刚想开口就对上了一双同一时间转过来的眸子。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在知道他是刀尖舔血的人后,姚良怎么看都觉得,男人的虹膜周围簇有一圈将眼瞳渲染得暴戾凶狠的血红色。
而现在,这双眼睛的主人向他递来一杯茶,声调听起来依旧是僵僵的冷硬:“渴吗?”
姚良中午菜吃得多,汤喝得少,因此这会儿的确也是口渴,便伸手道谢接过。
指尖相触的时候,干燥的冬季常出现的静电流在他们之间穿梭,两人都被电得麻了一下。
男人的手很稳,待姚良完全将茶盅接过才收回手。姚良垂眸摩挲着杯壁,是和他的指尖一样滚烫的温度……
一时鬼迷心窍走来的位置,让他的焦躁几乎快压制不住。在姚良抿了几口茶后,严屹忽然站起了身,两人的距离也随之拉开。
“上楼看看?”他对嘴唇被茶水滋润得水红的人说。
实际上单身男人所居的家里楼上楼下都是一样的单乏,但比起刚才的距离,他终于又重新获得了短暂的呼吸空间。
他带他走过楼上的一间间房间,在路过卧室的时候确幸匆忙离开时还有将衣柜好好拉上,不会露出满是军装的内里。
他一定很讨厌吧,男人想着就落下半步,像他这样只会打打杀杀的粗……
“诶?”被唤回神的严屹闻声直视过去,只见那个绝密房间的房门竟打开了半扇——是他今天早上走得太急忘关!
姚良忍不住用手将门完全推开,空旷的房间里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就完全显露了出来。
“原来你也会弹琴呀…”姚良忽然想起了慈善宴会上自己的表演,不禁仔细地回想演奏有没有出错。
“不是。”是礼物,可是说不出口。
“恩?不是吗?”刚才一路走过他只觉原来雄踞一方的上将生活也和平民百姓差不多,但现在看到这架白色的三角钢琴才恍然失笑,怎么可能差不多呢,这样一架钢琴,怕是普通人的一辈子抵进去也得不到吧——还是那位热情的老师说过,全世界制作得最好的钢琴是德国手工的钢琴,而那张钢琴上烫金的字,明显是德文。
如果能在上面弹奏一次就好了,音色一定很完美——所以买了这样一架钢琴放在家里不拿来弹会是做什么呢?
在窗外雪折射的白炽光芒下,眼含热望凝视着钢琴的人皮肤白皙得几乎和三角琴融为一体,就在这一刻,他忽然福至心灵,对房间内唯一的另一人说:“我想学,钢琴。”
姚良惊讶回眸,正好对上他专注又认真的眼神。
“可以…教我吗?”这样的句式,从一个浑身透漏着上位者气息的人嘴里说出来,莫名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可以的。”良久,门边的姚良终于对心弦紧绷得快要断掉的男人回答道。
一旦坐在钢琴前,姚良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虽然不管做什么动作都那样优雅,但这优雅中若现了天性的释放,和与音乐接触时纯粹的欢愉。
他移动的细臂如同鸟儿的翅膀,在天际之上与蝌蚪状的音符翱翔嬉戏,手一挥,又变成了绝美的织女,一个个音符发光发烫,化成蓝紫色的星辰。
在疏朗的光影下显得有些暗淡的睫毛扑闪了一次,距离如此之近,他甚至连他脸上剥壳鸡蛋般细腻的肌肤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坐在他的身旁,紧挨着,能闻出他散发着一种香味。是这种味道,是他轻易区分出于面包浓郁麦芽糖的味道,是魂牵梦萦他整个夏天、秋天、冬天的味道,专属于他的味道。
“老师。”他突然出声叫他,以一个联弹者,以他的学生,以一个刚刚才确立了亲密但纯洁的关系的身份叫他——却更像是在提醒自己去克制些什么。
他回过头,表情生动——先是微张了小口,后又弯了弯灵亮的眼睛。他似乎是因自己的沉迷而感到不好意思,白嫩的脸颊自底向上浮了一层羞粉,晕染在另一人的心上。
于是忍耐已久的空气搏动,燃烧,刺痒,鲜血淋漓的野兽嗥叫,挣扎,出笼。
琴键被兀地一压,错乱的音符流泻。他将他压在白色钢琴上,终于俯身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