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公,跑到这里来,在开大会的时候向你们的地盘上发命令,直接挑衅,一打四,如你所说,这些动作是糙了点。如果手上没牌,我怎么敢这样做?另外,您看过西南的那些东西,就该知道,既然铁了心做这种程度的改革,做事便不能拖泥带水、徐徐图之,哪怕要割肉,摆明态度是最重要的。就如同宁毅,他要造反他就得杀皇帝,一刀把两边的关系都切开……”
许昭南袍袖一挥,大踏步去了。
许昭南身体前倾,目光严肃:“你可以用一些办法把所有人都压得变成这个样子!宁毅他做得到,至今还能撑住,他很了不起。但是我更加清楚,它迟早是要爆开的。什么心魔,这世道人心我也看了一辈子!宁毅逆着它来,用尽办法,他厉害。但会有尽头的……西南说格物,说规律。我谈的才是规律,你们都在做违逆规律的事情!”
“许公,你也信刚强易折那一套?”
“……西南的人找到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许昭南盯着他,他张了张嘴,目光迷惑,没有说话。
“有没有问题,终究是要拉上战场的。许公,女真西路军跟华夏军的那一战,宗翰、希尹带队,手下将领都精通排兵布阵……没有用了,手榴弹一扔,你所有的排兵布阵都是扯淡,西南直接把军队散出去,命令还是能够执行,他们每个人都会动脑子,你的无生军扔出去试试看。”何文道,“……这是数千年未有之变局。”
“……我觉得这条难走的路,是唯一的路。许公您若真不信,那没有办法,但若是许公您仔细想过觉得是有道理的,我不求其它,只希望许公您稍微留个余地。如您所说,我的命令发到你的地盘上,那些读书会的人,也走不出来,但是在您没想清楚之前,抓住了他们,能不能暂时不杀。若是要打仗,只求您这一点,就算是……我们私下里的一点默契。”
帘子垂下来,掩盖了外头深秋的萧瑟,何文坐
何文这句话轻轻地说出来,马车之中,许昭南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何文叹了口气,他想了想,又将身体前倾过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样,若我真的存了坏心,想要对付许公你,你打回来那是应该的。但如果……过一段时间,许公你发现,我真的是豁出去所有东西,想要革新,我要立规矩,借读书会这把火,把真正愿意走正路的人集合起来……许公你是读过西南理论的人,那个时候,扪心自问,你跟不跟?”
书会的人骗不了你——你是被西南的宁毅给骗了?”
何文的声音高亢了一瞬,随后又低下来。
“我去你大爷——”
他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去了。何文笑起来,他扭过头望向许昭南下车的身影,道:“周商说他跟我。许公考虑一下。”
“……我不期待许公您直接就相信我,您觉得是阴谋诡计,您就按照阴谋诡计来。但咱们今天关上门,我何某人自造反那一刻起,就当自己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很难,您觉得匪夷所思,但我不怕你们,哪怕没有一个人跟上来,今天我一样打你们四个!要么你们打死我,要么我打死你们!因为不这样做公平党就完了——你们也得完!”
马车依旧缓缓地前行,到某个地方时,许昭南起身下车,他将手指在何文身前的长椅上敲了敲。
“你看你满嘴都是西南的妖言……”
“你说的这些,若是真的……周商比你正常多了,你们是亲兄弟……神经病!”
何文压低了声音:“西南的人,确实过来了,他们找到我,问清楚我的想法,他们确定支持我。许公,这世上没有容易的事情,你是想当个方腊,抓几个小妾快活几年,还是想要在这世上真的做出些事情来,或许得个善终?许公,你考虑一下,即便你如今拿不准主意,到时候也不晚,只要你愿意革新,愿意讲规矩,我们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西南过来的是陈凡。”
何文笑起来:“许公对西南果然也很了解。”
许昭南看着他。
许昭南目光望向一旁,摆了摆手:“何文,别把话往这里引,我说了,你很大的可能是要对付谁……大家趁乱世起兵,相处一年多,也算是守望相助,我许昭南自问对得起你,你不跟我说,我只好认为你要对付的是我……至于受了西南的鼓动,你真想豁出去转身,那你最近做的也太糙了。”
“西南迟早是要折的。何先生,你根本不用考虑他。”
“我信的是你们读书人的中庸,何先生,自古以来这些大事情,看起来最好的那个和最坏的那个,都是要出局的……天下人说什么心魔心魔,何文,大光明教才是真的心魔,你见过那些教众的心中所想吗?你读书读了一辈子,你知道这世道最底下的那些人心中所想吗?你要改革?要组织度?要人人读书?自觉?一千个人中间只有几个人能做到!”
“……公平党大会,到头来层层妥协,是没有意义的,走到最后无非是个厉害点的方腊。而且许公,这些问题最后都会归结到组织度的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