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爷,受惊了。”
陈矩一怔道:“陛下的意思,就是让林侯官既回不了乡,也不会恢复张居正名位。给他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入阁办事!”
“林侯官旧事重提,欲折损皇上圣明,此实是大逆不道!眼中无父无君!”
左右扶起天子从塌上起身,并披上罩衣。
天子负手于殿中踱步:“依你的意思,此事无人指示,是林延潮一人的主意?”
天子闻言一愕。
张诚道:“陛下,其实张居正死了十余年,早就没有余党了。且陛下当年已是下旨宽宥了,不仅饶了他的几个儿子性命,还让他们重新做官,甚至还赐给了张母一百倾田地以作养老之用,此事早有定论。”
天子嗤笑道:“要在江河,还是沧海?他林延潮自己能做得了主吗?”
待到陈矩抬头看来时,张诚微微一笑,与陈矩似没有半点隔阂,大有‘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李俊当即将林延潮的话转述给天子,足足讲了一盏茶的功夫。
张诚心道,陈矩此局将自己套进去,却没有把自己算死。
听了天子一言,饶是张诚心底早有准备,心底也是七上八下。
而当中书官李俊给林延潮传天子口谕时,林延潮也算明白了天子此局。
“你慌什么?朕问你,你传旨给予林延潮,他到底说了什么,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朕。”
“当年林延潮替张太岳上疏求情,他分明就是张党余孽!”
天子冷笑道:“当初他劝张江陵归政,朕还道是他的忠心;后上疏平反,朕还道他是为了张江陵,今日……今日朕想来他或许是为了自己。张诚,你说林延潮当时上疏,即打算有朝一日入阁与朕分庭抗礼?”
“回禀陛下,老奴怎么敢有这个胆子?”张诚跪伏在地带着哭音言道。
张诚笑道:“咱家这么多年,在宫里经历的风风雨雨了,这场面难不倒咱家。”
张诚看见天子一直很认真地在听,没有出言打断李俊。
而李俊入内后,战战兢兢地在天子面前道:“内臣叩见陛下!”
陈矩笑道:“宗主爷,这是考校咱呢,那我斗胆试言一二,在旁人眼底林侯官疏入之后,最后此局不过两等。一是皇上受了此疏,恢张居正的名位,然后林侯官入阁。”
说完张诚哈哈大笑,陈矩脸上流露出苦楚之色,这看似笑林延潮,何尝不是笑他们自己呢?
天子看了张诚一眼道:“张诚,你又如何替林延潮说起好话来了?”
“不知此局如何了结呢?”
“那必是有人商议,是不是皇长子授意的?来这图穷匕见,学荆轲刺朕?”
张诚也觉得不可能。
张诚轻轻拭汗退至一旁。
但见陈矩恭恭敬敬地立在阶下。
“出则为帝者师,处则为天下万世师?真好大的口气,他还说了什么?”
张诚道:“陈公公,你那么深谋远虑,不如试言一二。”
张诚鼓掌起来道:“陈公公,你锋芒毕露的时候,还真是个人物。不错,皇上就是这个意思。方才皇上已下了一道口谕,让中书官李俊继续催林延潮立即进京入阁办事,但在圣谕上于张居正之事的绝口不提,你明白了吗?”
“当地知县还说了一句,他在内臣未至的迎诏之前,言了一句江河之中的日月与沧海之中的日月有何不同?似早有打算。”
“二是皇上不接受,然后林侯官辞命回乡。但这二者都遂林侯官之意。那么宗主爷的意思,是陛下偏不如他所愿,对吗?”
当时东林党提出一个著名的政治笑话,以过去未来见在三身比喻王锡爵,沈一贯,朱赓。沈一贯是在位,王锡爵为过去,朱赓为未来。
天子道:“十余年来,宫里宫外也唯有林延潮一人敢在朕的面前提张居正的名字!”
此局就类似于当年的入阁之李廷机。
其实当时李廷机是两头不靠,而且为官清廉,办事也很有手段,但朝堂上
“老奴不敢!”张诚跪伏在地。
而李廷机则被视为王锡爵,沈一贯的接班人,于是遭来了东林党奏章攻势。
张诚点点头道:“是了,你明白了吧,你跟谁斗,都别和皇上斗。既是进了宫,作了官,也就是入了局,这辈子都身不由己了!”
张诚闻言道:“回禀陛下,据奴才所知,林延潮与张居正并无瓜葛,当初还是他至张居正府上请之告老还乡,还政给陛下的!”
“陛下圣明,老奴代陛下掌握东厂,锦衣卫,眼线遍布京师,据老奴所知,这林延潮自己就是主谋!”
张诚从乾清殿走出来时,长长舒了一口气。
“张诚,你退在一旁,宣中书官李俊!”
另一个时空历史上李廷机入阁时已是万历三十五年,当时东林党在朝堂上势力极大,李廷机被视为如王锡爵,沈一贯,朱赓之流的‘帝党’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