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皇帝身边早就重金收买了一些侍卫、宦官为耳目,朝堂上的事情很少能瞒得过他。
闻讯之后,纪纲心中大恨。不过皇帝如此明显的袒护又让他放下了心事,只要皇帝无心惩办他,旁人又有谁能奈何得了他?
心事虽然放下,他对夏浔的恨意却又加重了几重,纪纲本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咬牙切齿的立即就想还以颜色。
可夏浔想扳倒他固然不容易,他想扳倒夏浔更是难上加难,此前一次次用计,可都失败了。如今夏浔比以前更受宠信,如何治之?
思来想去,纪纲觉得只有从君王大忌上面着手,才有扳倒夏浔的可能。
纪纲绞尽脑汁,仔细谋划了两天,终于想出一条勾连阿鲁台,陷害夏浔的毒计,阿鲁台现在虽是一只没牙的老虎,但是已经归顺辽东的鞑靼部落中,他还是能够指挥得到一些人的。
动用这股力量,打起夏浔的旗号招揽人心,反手再栽脏给夏浔,只要运作巧妙,手脚干净,夏浔在辽东大力培植亲信,发展个人武装的罪名就再也洗脱不得,就算皇上不完全相信,心中只要有了猜忌……
纪纲“嘿嘿”地狞笑几声,立即铺纸研墨,想把详细的计划拟定下来,叫人赴辽东执行。纪纲挽起袖子,刚刚拈起一块香墨来,“砰”地一声,他的管家便一头撞开房门抢了进来。
纪纲一怔,还未问话,那管事便急急说道:“老爷,外边来了好多官……”
“兵”字尚未出口,他就哇地一声大叫,张牙舞爪地飞出去,一下子扑到迎门的一扇屏风上,将屏风扑倒,摔在地上吭吭唧唧地爬不起来。
纪纲大怒,霍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谁人放肆!”
门口一只官靴,官靴悬在空中,好象要请他鉴赏一番似的,停了一下,还轻轻地摇了摇,活动了一下足踝。黑缎面、白帮、精工细作,手艺上乘,大概能值两贯钞。官靴缓缓放下,一个人便慢慢踱了进来。
这人貌不惊人,一脸微笑,只是一身锦衣鱼服,入目特别的刺眼。
纪纲目芒一缩,顿时生起一种不祥之感,沉声道:“陈东?”
“哗啦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起,十多个戴尖帽、白皮靴、穿褐色曳撒、系红色腰带的番子冲进来,或执刀,或提枷、或提锁链,簇拥在陈东周围,登时把个书房塞得满满当当。
“纪纲!你的事犯了!本贴刑官奉皇上旨意,厂公大人差遣,拿你归案!”
纪纲又惊又怒,质问道:“本官犯了何罪?”
陈东懒洋洋地掏掏耳朵,笑嘻嘻地道:“你犯了何罪还用问我么?莫非你无恶不作,连自己都记不清犯过什么罪了?”
陈东说完,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把他拿下!”
纪纲双臂刚刚一振,便有七八柄锋利的钢刀架到他的身上。
纪纲转念一想,强捺怒气,放弃了抵抗,铁链哗啦一声便搭上了他的肩头。
纪纲真的不知道自己哪件事犯了,反抗是不可能的,胡乱说话更不可能,他做的恶事太多,天知道是哪件事被捅到了御前,一旦说错了话,岂不自揭短处。眼下只能束手就缚,等到了御前,知道被抓的真相,再向皇帝解说便是了。
可是当他被带到前厅,一眼看见清墨、吟荷两位爱妾,还有小独、汪小小两个阉童也被带上来时,脸色就变了。他注意到,无数的番子并没有就此罢休,他们还在府里上上下下的搜索,看那样子不把这府邸翻个底朝天绝不罢手,纪纲的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如果不是已经拿了确凿的证据,皇帝已经定了他的罪名,怎么可能抄他的家?
清墨和吟荷两个小妾以及小独、小小两个阉童率先被拿到前厅……,莫非是截留秀女、擅自阉人的事情被皇帝知道了?
纪纲胡思乱想着,越想脸色越惨白,眼下唯一的希望,只有等着见到皇帝再见招拆招了。纪纲眼珠乱转,琢磨着见到皇帝之后是扮可怜打感情牌,还是哭天抹泪摆自己的苦劳和功劳,亦或是痛哭流涕地认罪,赌咒发誓说洗心革面。
可他失望了,他被直接关进了行部大牢,皇帝根本没有见他!
木恩搜罗的罪证确凿无误,不但有人证、有物证,而且有那么多朝廷大员参与其中,这事哪有诬告的道理,还用刻意地审问么?
饶是如此,朱棣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可是等他看到清墨、吟荷这两个秀女,看到骇得跟小鹌鹑似的小独和小小两个阉童,这最后一丝幻想也像泡沫般破灭了。
他左手拿着纪纲矫诏向两淮盐商索取食盐的那份手令,右手拿着被木恩从沈文度家里抓个正着的那个锦衣卫带去的纪纲亲笔信,上边详细说明了如何利用江南士林的口诛笔伐打压夏浔的手段,再看看面前的清墨、吟荷与小独、小小,朱棣终于笑了。
朱棣笑得好无奈,他把失望、痛心和愤怒深深藏在心底,留在脸上的,只剩下无奈的苦笑。
放下那两份证据,朱棣缓缓提起朱笔,笔似重有千钧。
御笔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