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澈影倒不是有意忘记外头的野男人,她最近很忙。
除了给段小桃补课,照顾莫名不对劲的小白,还要处理初叁(五)班的学生纠纷。
有几个半大少年在她课上突然吵起架,起因是其中一个给别人传小纸条的时候砸到了另一个。但学生都知道,是在球场上的积怨已久,顺势爆发。
——那破操场甚至连个球门都没有。
池澈影本来可以不掺和,直接丢给他们班主任就是。但她一时顺手拆了那小纸条,上头某一句里有她的名字。
『池老师奶子也太大了吧,还会跳。』
没教养的狗东西。
池澈影心里骂了一千句一万句脏话,但还是保持面无表情,走到教室后排,“谁写的?”
“邢小川!”和他不对付的那个男生卖得痛快。
被点到名的男生混不吝地看过来,“怎么,写的不对吗?”
池澈影扯起一边嘴角,手机开机拍照取证,联系了校长,才不慌不忙回他,“你这是性骚扰,懂吧?”
“待会校长过来,记过少不了的。”
“哦,反正你考不上高中,也无所谓记不记过了。那我好心给你普个法,治安拘留五到十天还是有的。”
“你说,你那管生不管养的爹妈,会不会来看你啊?”
父母总是这些孩子敏感的痛处,离世的,重病的,离异的,外出打工的,起码占到六成。
池澈影耻于用这种手段,但对付算不上学生的学生,她也不需要当老师。
邢小川显然被戳到痛脚,愠怒之下吼叫着挥拳就要冲过来打她,课桌被他带翻一排,旁边的男生们赶忙来拦,书也撞撒了一地。
池澈影这么多年能一直莽勇,也有能保护自己的底气在。她敏捷后退,毫发无损撤出这片人仰马翻,才悠悠补刀。
“打架斗殴,拘留两周。”
校长赶到的时候正是最混乱的时候。在池澈影精准捅刀的拱火方式下,邢小川被好几个男生压着哭嚎挣扎,他说不过池澈影,就混杂着方言怎么脏怎么骂,正好校长进门,饶是见过大风浪,也被这架势惊到。
那几个男生被轰到校长室去,头顶稀疏的校长为难地看着池澈影。
她是走了母校的途径过来的,时间不巧,是以这波只有这一个支教老师。校长原以为会轻松很多,没想到池澈影是个能惹事儿的主。
拿她当普通支教大学生看待吧,也不妥,毕竟才避着她收了一笔来自她父亲的捐款,池先生还答应帮忙牵线江州市那边的教育资源。
池澈影性子直,但也不是不会看脸色,她朝校长点点头,“这节课上完我就过去。”
经过刚才那一遭,底下学生都乖成鹌鹑,等她继续上课。离打铃也只剩五分钟,池澈影合上课本,干脆切换品德课。
她深吸一口气,正色道:“‘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虽然以我的情况来讲这句话有些好笑,但事实如此。你们也不会都考高中,应该有不少人等着毕业就去打工吧?甚至不等毕业,希望明天就能开始赚钱。”
“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做人是你唯一的出路。”
“勤劳勇敢是最起码的。我希望你在离开岚山镇、去更广阔的世界之前,还要有对别人的尊重。比如,前几天讲人体构造的时候,不应该对着女生起哄;以及像今天这样,言语骚扰,说一些低俗的话。”
“讲人生哲理太无趣了,我就祝你,早点接受社会的教育吧。”
妥协,大概是每个理想主义者的毕生功课。
池澈影原本以为不会对支教这件事倾注太多感情,她纯属是来散心,期望的是同事友好学生可爱环境单纯,但短短一个多月,她做了太多“份外的事”——别人定义的份外的事——然后对这些事感到一种名为妥协的情绪。
从校长室出来,天已经黑透,沉重得像一口倒扣的黑锅,将轻狂得日天日地的人憋闷在里头。
今天下午放了周假,晚饭时间也已经过去,校园里空荡寂寥,静得像沉进死水里。
池澈影掏出手机照明,瞥了眼消息。
池兆南又在微信问她苦不苦,要不要回家。
她按掉手机没回,颓丧迈步回宿舍,很想找个人靠一靠,面对面的那种。
萎靡趴成一坨兔团的白兔子被她征用,池澈影趴在床上,脸埋在柔软的兔毛里。
小白的肚皮不知为何有点湿,软软的身体轻微挣扎,池澈影感到抱歉,猜测那大概是她的眼泪。
“对不起哦小白,我知道你最近也不开心,我现在也好难受。”
“让我靠一靠吧,一会儿就好。”
小白便不动了,做最贴心的兔兔靠枕。
池澈影眼睛一酸,仗着已经在难过,又没人看到,也无所谓多流些眼泪。
“谢谢你。”
果然给非人起名就是会令人懦弱又心软,她现在已经不想把小白送给柳心蕊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