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英,我不是这个意思。”谢临看沈琼英如此失魂落魄,也觉得心疼,拉住她的衣袖道:“是我对不住姑父。姑父姑母相继而亡,你和益儿是最无辜的。”
扭曲的梦境再次袭来。这次是在扬州谢府,她依稀记得父亲沈德清患了胃疾久治不愈,谢兆给妹夫寻来当地的名医开了药方。沈琼英领着下人在廊下煎药,亲自喂给爹爹喝。
“不要再提醉仙楼。”沈琼英像是碰触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甩开了他的手,厉声道:“早知你们父子是我的杀父仇人,我就是死也不会接受你的施舍的。只恨我当初有眼无珠。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张允中冷冷地向谢兆:“不如这样,你若真的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现在就出面向朝廷揭发你贩卖私盐的罪责如何?谢家若是因此倒了,你难道有面目去见谢氏的祖宗?”
张允中嘲弄地看向谢兆:“谢兆,事到如今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我做的是舍家撇业的事,你们手上不沾染献血,拿什么做投名状?你想要保全谢家,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沈琼英忽然打断谢临的话:“你说你们当初别无选择只能杀害爹爹,为什么不选择揭发张允中的恶行?哦,是了,是为了保障谢家的富贵尊荣,所以选择牺牲沈家,不是吗?”
“舅舅。”沈琼英急得跪了下来:“我求求您。即使您不心疼爹爹,母亲可是您的同胞姊妹,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您也该去救爹爹啊。”
沈琼英默默甩开衣袖,冷声道:“不要再说了,我只觉得恶心,我走了,一切好自为之吧。”
谢临自失一笑道:“果然你是不会原谅我的。你看,如今我的报应不就来了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想让你明白,我对你是真心的。其实害死姑父之后,张允中一度想除掉你们姐弟永绝后患,是我一再向他保证你们并不知情,他才暂时丢下不提。后来你醉仙楼经营得好在金陵出了名,张允中、谢通政对你更是忌惮,你去年前往杭州买茶,所乘之船就是被他们的人做了手脚,幸而那时我已经有了更大的靠山,一再警告他们不能对你和益儿动手,你们这才能够安然无恙。英英,我做了这么多,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能少恨我一点。”
哪知沈德清把药喝下不久,便开始口吐鲜血,那血势极汹涌,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将沈琼英的襟袖染湿了,她惊惶之下向众人呼救,却见谢临和谢兆相继走了过来,她一把拉住舅舅,哀求道:“不知为何,爹爹喝了药就变成这样子,求您救救他。”
沈琼英缓缓走出阴暗的牢房,似乎用尽了半生的力气,正是酷暑时节,她忽然觉得外面的阳光格外刺眼,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脚下一软便倒了下去。
张允中冷声问谢兆:“怎么, 这件事就这么难决定吗?不做狠心人, 难为自了汉, 你若如此妇人之仁,就别跟着我做事了。”
谢临向一旁的仆役使了个眼色,他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拉沈琼英走开,她拼命挣扎,却那里挣得开。
谢临的声音带了几分颓唐:“我承认,我和爹爹没有胆量选择鱼死网破,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英英。”谢临上前握住沈琼英的手道:“我知道我们谢家对不住沈家,不论你怎样怨我也是应该的。可当时我们实在别无选择。爹爹这些年一直良心受折磨,所以自姑父亡故后,他身子一直不大好,没多久便辞世了。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努力替爹爹赎罪。我抛弃张允中另寻靠山,就是不想再受他的摆布。另外我赞助你经营醉仙楼,照顾姑母和益儿,这些都是真心的。”
谢临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心惊胆战,他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权势的残忍。原来无论是爹爹还是姑父,一旦入局都是别无选择的,张允中逼爹爹大义灭亲原是一石二鸟,非但除了沈德清这个隐患,而且进一步抓住了爹爹的把柄,此后谢家便只能逆来顺受别他利用。
沈琼英怔了一下,眼中便含了泪:“是了,我不该责备你的,我爹爹不也是当初一步踏错,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吗?功名利禄原是精致的牢笼,爹爹也没能打破。我这个罪人之女,眼下确实没资格谈什么原谅不原谅。”
叶芜的喊声打断了沈琼英的噩梦,她忽然惊醒,早是已汗湿重衣,叶芜见她这样子十分心疼,一面掏出帕子轻拭她头上的汗,一面道:“阿弥陀佛,你可算醒来了,可把我急死了。”
谈话时,他也是在场的,往事历历在目。
谢兆向后退了一步,冷声道:“不是和你说了吗,你爹爹必须死。你走吧,不要在这里碍事了。”
谢兆被逼到绝处, 伏地连连叩首道:“求您放过小的吧,谋害沈德清一事,您不是已经全权交给陈景年了吗,我会装作不知道,绝不会妨碍他办事,只求您别让我手上粘上妹夫的血。”
谢兆颤声道:“可沈德清毕竟是我的亲妹夫,我做出这样的事,还有何面目去见妹妹和外甥?”
谢兆的表现十分淡漠:“不关我的事,你爹爹必须死。”
“沈妹妹。你快醒醒,你做梦魇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