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本次流波渠那边征发的人力主要来自于南部大族,在张并山看来,此类劳役,天然就该是黔首的职责,皇帝如此任性妄为,其目的多半是为了惩戒那些豪强大家,既然是惩戒,内部一定怨声载道,其
就在流波渠这边一切顺利的时候,北地的石料也陆续收齐,准备送往中枢。
黄许心头一跳,当即躬身称是——不能压服副手,自然是赵去暑的缺处,那不能让部中下属各安其份,岂不也是他这位工部尚书的缺处?
与出身大家的赵去暑不同,辛边出身寒门,工作经验也格外丰富,十二岁时就去乡里挖过河沟,到了十八岁时,因为有了些才名,曾受当地县令礼遇,当了一段时间的宾客,青州那边颇有名气的邓石渠,实际上也是由她负责翻新的。
半个月后,一直牵挂工程进展的黄许听说辛边跟赵去暑上书建平,早早赶到部中候着,腹中已经预备了好几种给皇帝胡乱任命的挽尊方案,结果那两人的奏疏虽然是各自发出的,但中心思想都十分一致——感谢中枢的调任,让他们分别明白了以往工作当中的不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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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晏然看对方一眼,不疾不徐道:“那就要黄卿多多费心。”
黄许:“辛主事出身寒门,在礼仪上有些粗疏,陛下不若暂且将她调去管理石料运调,也免得两人各自不安。”
作为一个早早就决定打压士族的摸着忠臣过河型昏君,温晏然听完黄许的意见后,笑了下:“黄卿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扫一眼侍立在侧的王有殷,后者当即提笔准备拟旨。
接触到现在,温晏然也对黄许的性情有所了解,知道此人跟王齐师等朝中清流的关系不差,虽然爱好摸鱼,但总体立场不存在问题,也算是一个忠臣。
她登基至今,也有大半年功夫,正该开始逐步试探朝臣的底线。
既然履历丰富,又多经困苦,辛边行事时,自然有一股刚毅不可摧折的气概。
今日黄许过来,也是为了那两人的问题。
“身为主官却无法压制副手,这便是他的缺处了,朕倒也不觉得赵主事有所过失,然而把人才安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也是朝廷的职责。”
流波渠的施工地点距离建平本来就不远,温晏然又因为之前皋宜襄青两郡的问题,在建平周围的驿站中都备了快马,几乎算得上朝令夕至,西雍宫这边早上才敲定了辛赵两人的职务变更问题,晚间流波渠那边就已经接到了消息。
身为温鸿身边最为要紧的幕僚,张并山一向以见事全面而著称,他知道民间对中枢怀怨已久,此次除了运送石料去流波渠,还打算顺便让那些被征发的役者通过对比,来感受一下建平那边的严酷。
比起争执,互相体谅更加符合当前的主流道德观,也更适合刷仕途声望,有关皇帝独断专行的腹诽只在黄许心中稍稍停留了一小会,就完全变作了对天子知人善任的钦佩。
温晏然笑:“既然辛主事的主意大,赵主事又无法制约,那就让此二人主副易位便是。”
跟黄许想象中的愤懑不同,赵去暑对此其实并没有什么不满,反倒心怀感激——要是换作现代,赵去暑大约会成为一个纯粹的研究员,比起团队管理,更希望能将自身的精力集中在自己的项目上头。
温晏然当然理解黄许的担忧,可惜她并不打算做一个善于纳谏的明君,而是要做一个独断专行的帝王。
换做大族出身的赵去暑,别人就算不满,看在他家世的份上,也会留几分颜面,换做辛边,则绝不会有这种待遇。
被授予了水部主事的职位,虽然品级不高,也是朝中的正经官职,可以入部理事,因为工程开始时,采取的是赵去暑的方案,所以便让他作为主要负责人,性情相对狂傲一些的辛边则为其副手,然而上任一来,虽然两人都不曾耽误过工作,却时常有矛盾产生。
温晏然看了市监那边的奏报,感觉问题没描述得那么严重——同为理工生,直觉告诉温晏然,那两人的争执看起来吓人,其实只是一些措辞较为激烈的学术讨论而已。
——一件事情,若是朝中清流反对,自己便无法做成,那还怎么叫人相信,整片江山都是败自于她手?
辛边则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一向遇刚则刚,之所以经常与赵去暑争执,只是作为专业人员,不得不据理力争而已,并非真的对主官有什么怨愤,看到对方因为自己的缘故被调职,难免生出些惭意,在之后的处事当中,反而因此更加愿意尊重其他同僚的观点。
黄许叹息:“只怕辛主事也难以压服旁人。”
两人易位之后,赵去暑大觉安逸,辛边也体会到了做主官的琐碎为难之处,其余官吏看见这两人争执后的结果,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建平的注目当中,又感到了黄许那边施加的压力,也纷纷乖巧了起来,不敢出头惹事。
黄许闻言一惊:“陛下,赵主事并无过错,如今骤然去职,岂不令他心冷?”
温晏然看着黄许,后者与皇帝目光一触,不知怎的,竟感觉脊背有些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