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殊一向不近女色,若非早两年自己顺水推舟借着嫡母冯氏的算计,害得他初泄了元阳,恐他至今都未曾有功夫分神于世俗琐事,去品尝那男欢女爱的滋味。
见榻上的人迟迟没有动作,谢殊步伐一顿,视线随之落了下来,却见孟清禾整个人都缩在锦被之中,单露出一个清丽的小脑袋来,双眸微阖着,昏昏欲睡的模样。
谢殊静默了一阵,起身行至博物架旁的玫瑰椅坐下,内心暗自嘲讽这女人的异想天开,可终究没如很久之前在宁远侯府那般不留情面的直接说出口来。
思,她眼尾泛重支撑着额头的藕臂渐感无力,困意袭来,幔帐中央的梭灯晃着她眼酸,子时刚过不久,更漏声点点余韵扰了人初始那点的睡意,在一阵翻来覆去的腾挪后,便再难以入眠了。
“怎么了?”
宋轩即是傅珵这事,他隐藏的很好,谢颐芸这一闹下来,倒是将他逼到了一个两难的处境之中。
“谢殊,你自小习的是制衡之道,怎地不过入了太学做了两日夫子倒训起我来了?大燕之主现下仍是我阿弟,你联合容景衍兵临城下又如何,找不到先帝遗诏便是违逆天意的谋朝篡位,镇守八方的诸侯群起而攻之,你们又有多少胜算?”
“瑜娘,你我现在已是夫妻,即便日后位极人臣,我亦无休妻或纳妾的打算!”
下人重新在屋内添置了银丝炭,四下的香炉皆已撤去,他们周边的温度,很快又变得温暖起来。
“那是你用惯了我这副身子罢了,清砚,你可知昔日我母亲被幽禁元和殿的那段日子,你待我可比那庙里的神佛更是清冷。”
绣着牡丹纹路的绯红绣袄系带自男人指尖滑过,并蒂花开的图样垂落在男人云靴底部,谢殊眉眼间的目光如炬,好似想要从他散漫的神情中窥探出些什么。
谢殊来南苑之前便对孟清禾的态度有所预料,既是如此,那多说无益,只继续关着她就是了。
面对男人如夫子一般的斥责说教,孟清禾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戏言一样,噗嗤一笑,折身颤着心肝才稍稍缕顺了气息。
孟清禾语调慵懒,指尖悄然拂过男人往日并不大用的软枕,由得他去寻便是了,自己讨来的苦头,又岂能怨得了旁人?
“清砚,若要你为了我保住我阿弟的江山,你可愿意?”
不知为何,他总觉着今日的孟清禾比以往倦怠了几分,容景衍率领大军驻扎在城外,皇城内帷宛若空壳,易主不过举手之间的事。
谢殊今日邀孟清禾入宫,本就存了让她规劝傅翊的心思,先使软刀子为礼,能奏效自然止了兵戈之扰,反之也算得他顾念着一点夫妻之情,给了他们姐弟一条得以保全的退路。
身上不染一丝烟火气的谢殊,脸上从不会有多余的表情,他望向自己的神情只如死水一般浩无波澜。自二人成婚后,孟清禾又迫着他沉沦情海,时日渐长,食得其中情趣的他竟也对自己生出了几分与往日不同的情愫来。
今日谢殊前脚刚踏入府邸不过半刻,那方谢颐芸便携着赐婚的圣旨匆匆前来,与自己商议筹办喜礼的种种琐事。
孟清禾迷迷糊糊的任由他作弄着,乌发同他胸前的暗扣绞在一起难解难分,只享受了片刻亲昵,谢殊便自榻上起身,取了春凳上的披帛替她拢在了肩侧。
正在谢殊欲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孟清禾眸光一凛,骤然发现了男人腰间配悬着的黑羽令。方才她倚在榻上视线有碍,加之谢殊腰侧还挂有其他
依照傅珵的性子,要他顶着‘宋轩’的身份娶了谢嫣然堪比登天,哪怕仅是走个过场的拜堂都会令其心生抵触,甚至当场愤然离去。
屋内未燃炭火,清冷异常,孟清禾倏然离开了热源,手背一凉旋即缩进了褥中。她近段时日在谢殊身边倒是被养的娇气了不少,明明以前即便畏寒亦没有这般矫情的。
“瑜娘,篡改皇室遗诏乃是重罪,不可乱了国之根基。”
天迹初晓,点点银星子纷纷坠入白日的晴空之下。孟清禾顶着眼底乌黛自榻上起身,头上泛起点点晕眩,沉重感尚未全然褪去,只勉强保持了一丝眼底的清明。
“瑜娘,你随我一道入宫,劝傅翊交出遗诏,我可以留他一命。”
男人高大的身形倾压下来,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下颌轻抵在她的肩窝,云袖羽纱贴的极近,修长的指节摩挲着孟清禾的尖尖下巴,从喉骨一直轻抚至瓣唇。
眼下他要做的是肃清朝臣世家手中的权力,否则即便傅珵坐上帝位,所面临的境况亦不会比现在傅翊掌权好上多少。
女人的掌面仍旧停留在另一侧的软枕上来回轻抚,她神情居傲,望向谢殊的水眸中亦没有一丝惧意。
“你们男人间的事情,竟纡尊来劳烦我一个后宅妇人,谢殊若你真想要遗诏,应当是不难的!”
她昨夜辗转难眠,拂晓时才微微有了一丝困意,还不待她沉入酣梦,槅门外沉重的云靴声在近侧响起,玄锁挂靠,锁芯松卸的声响清脆利落,隔了老远都能清晰的落在孟清禾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