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全程的戴尔蒙德忍受了一个又一个不怎么样的业余骑手,终于在一次比赛中被障碍杆绊倒,扭伤了腰。
肌肉损伤按道理来说,只要休养一阵就能康复,可戴尔蒙德成绩不佳,没有任何上升的机会,能取代他的马太多太多。俱乐部不养没有马主的受伤马匹,所以戴尔蒙德很快就被卖给了另一家规模更小的俱乐部。
这次他拥有了私人马主——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儿,男孩儿有着灰黑色的头发,和杰伊的毛色很像。
戴尔蒙德望着男孩儿,有好久好久,他都没有想起自己曾经的朋友了。
记忆是很奇怪的东西,当他们与珍惜的朋友在一起时,会更加在意对方的错处,可一旦无法见面,念着的都是对方的好了。戴尔蒙德很想念杰伊。
十四岁的男孩骑着戴尔蒙德训练到了十六岁,当他能骑另一匹马跳过一米四的障碍后,他的父母就瞒着他,将戴尔蒙德再次变卖。
两年的时间加上年轻骑手,就算戴尔蒙德不计较那么多,他身上的伤也是只多不少,在他不到十岁的时候,毛色已经渐渐变得暗淡。如果他一开始就遇到一个负责任的骑手和马主,或许他此时已经踏上四星赛事的绿地,而不是在国内的几个俱乐部间来回辗转。
每次换地方,戴尔蒙德无法痊愈的伤就会多一些,他能住的地方也变得越来越差。?
最后一次被变卖时,他已经不能作为马术马匹被使用,而是到了一个农家。
用极低价格买下戴尔蒙德的人,打算用这匹十几岁的马犁地。
戴尔蒙德被牵进满是霉味的潮湿马厩,与几头牛关在一起,他很难相信,自己的余生会在这种地方度过。
杰伊说他天生就是上赛场的料,可是结果呢?他参加的比赛永远是业余的,在他最健康的时候,跳跃的高度也没有超过一米二,他被卖来卖去,现在居然跟牛一起关在脏兮兮的破屋子里。
曾经有人说,马是一种很讲尊严的动物,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自尊被人踩在脚下时,他们的烈性会让他们在一夜之间双目失明。在戴尔蒙德在马术俱乐部工作时,除了最早照顾他的人,没有谁知道他也是有脾气的,当农人第二天早晨来牵马的时候,戴尔蒙德漂亮的棕色眼睛已经被一层灰霾覆盖。
戴尔蒙德瞎了,眼睛没有任何光感。
一匹瞎掉的马是无法犁地的,再喂他吃任何草料都是一种浪费。好在他的价格很低,身上的肉还不少,卖到屠宰场还能让农人小挣一笔。
买这匹马第二天的农人毫无愧疚之心,他拨通了屠宰场的电话,让他们来拉这匹瞎掉的马过去。
屠宰场的车下午才到,戴尔蒙德眼睛看不见,也没有东西吃,在狭窄的马厩里撞来撞去,栗色的皮毛变得脏污。被牵出马房的时候,他很温顺,可当屠宰场的车停在不远处,他却说什么都不肯往那边走。
?
动物的本能让他发现了危险。
农人和屠宰场的工人气急败坏,愣是用鞭子把这匹马抽进了车厢里。
戴尔蒙德的身体伤痕累累,开车的人和农人则在抱怨这匹马不肯就范,害他们白白浪费了一张马皮的价值。此时此刻,戴尔蒙德总算认命了,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再见曾经的好友一面。
假如时间能倒转回四岁那年,他一定会坚持和杰伊黏在一起,多说点对方喜欢听的话,比如“你虽然有点笨,但是很温柔”。
以及,我很喜欢你。
明明已经过了将近十年,童年的记忆仍旧十分清晰。
他不知道的是,这辆开往屠宰场的车将在几分钟后接近他出生的地方——那个让他怀念了许多年的小农场。
他的好朋友杰伊依然在这,而当年闹脾气的小姑娘也成了十八岁的大姑娘,而且目前和杰伊的关系不错。
没有戴尔蒙德作对比,她在别扭了几个月后只能骑这匹不太好看的混种马,小姑娘不信邪,用推子将杰伊的体毛剃光,又编好了过分多的鬃毛,愣是把杰伊打理得非常像样。杰伊在公路骑乘时表现得十分镇定,他不会被任何东西吓唬到,所以女孩儿越来越喜欢骑着杰伊去找住在不远的童年好友一起玩耍。
这天也是如此。她骑着杰伊走在公路边的塑胶马道上,不久后一辆屠宰场的厢式货车经过,从未在路上受过惊吓的杰伊突然加速,跟着那辆车跑了起来。
她握紧缰绳,重心后移,希望能让杰伊停下,可是杰伊根本不顾嘴上的疼痛,速度越来越快,后来竟从跑步变为了袭步。
十八岁的女孩儿比年幼时沉稳许多,她不再给杰伊停下的命令,给出缰绳不去干扰对方,然后像骑速度赛马那样站了起来。
一个女孩骑着马跟着屠宰场的车跑了数公里,还是司机害怕姑娘和她的小马被卷进车轮里,才把车靠边停下。,
“你在干什么?这很危险!”司机对女孩儿吼道。
杰伊嗅着车厢的气味,开始嘶鸣。
戴尔蒙德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也跟着杰伊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