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嬷嬷的私心他猜的到,可当天子切实地朝着他们走来,褚三郎的心思反而不再是自己的五妹褚心月。他想知道,流着褚家血脉的天子会不会在怨恨之余还保留着一分与他们这些血亲的好感。褚三郎虽没有见过自己的姑母,但父亲书房的那副画他曾不止一次地见过,也从年长他的家人口中了解过姑母的生平。她美丽又耀眼,是最具有灵气的女子,同时她的心底柔软,与家人的感情都很深。姑母对于褚家的眷恋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流到她诞下的天子身上吗?褚三郎有些天真地觉得,也许有一些呢。在暗红色的袍角不偏不倚停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他心里的期待达到了最顶峰。不仅仅是褚三郎,安嬷嬷也开始激动起来,陛下唯独走到五娘子面前停下,一定是看到五娘子的脸了。“抬起头来,让朕好好地看一看。”男子温柔又含着笑意的语气朝着褚心月而去。在安嬷嬷的振奋中,褚心月放轻了呼吸,一寸一寸地抬起了头,以一种跪坐的姿态展示了她的恭顺。“褚氏心月,见过陛下。”她含着情怯与隐秘的笃定抬眸对上了男子矜贵华美的面庞,双目透着一丝淡淡的熟稔。很迅速但又不意外,从她知晓登上皇位的人是他,就已经无数次地预料到今日的相遇了。姑母的容貌,她似了七分,加上妆容神态的刻意模仿,叔伯和父亲他们有时看到她也会恍惚。姑母去世的时候,天子已经有了记忆,他不会认不出这张脸。“原来不是你啊。”萧焱看到了女子陌生的一双眼睛,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色有些失望,不过他的语气依然温柔。哪里都很像,除了这双眼睛,与那个女人相比,眼前的这双眼睛唯有平庸二字。可其他地方也不行,他体内的血液依旧在叫嚣,吵的他脑袋嗡嗡疼。萧焱俯下身,长指隔空描绘面前女子的五官,眸中的阴冷与疯狂渐渐地显露,宛若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旁人感受不到,但褚心月已经触碰到了那股尖锐的危险,浑身僵硬。“民女褚氏心月,进宫为见家中祖母。”“不是你,那也该死!”萧焱才不管她的口中说了什么,低低地呢喃,五只长指已经扼住了她的脖子,没有一丝心软,骤然缩紧。他要杀了她!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安嬷嬷和褚三郎等人骇得冷汗直流,他们反应过来后几乎是瞬间就要看向被掐住喉咙的褚心月,然后就被宫人们狠狠压制住了。周围是这般的安静,唯有褚心月临死前的挣扎声,以及褚三郎口中嘶吼的哀鸣。萧焱的眸底一片冰冷,淡淡地瞥了褚三郎一眼,什么都没说,可是又仿佛在说下一个就轮到他了,不急。
褚心月还在挣扎,可能是临死前的不甘,也可能是笃定破灭的不敢置信,她用尽力气扯断了一串珠子。红色的珠子在她的眼中最为鲜艳,是唯一的颜色。一颗颗香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有的还碎裂成了粉末,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药香气。萧焱黑眸一凛,长指厌恶不已地松开了女子的脖颈,看着地面上更加丑陋的红色珠子,寒着脸回到了辇车上。“将他们送到康乐宫,告诉外祖母,朕只孝敬她这一次。”说完了这句话,他忍着额角的跳动闭上了眼睛。现在,立刻,他要去到另一个地方。等不及了。死里逃生,褚三郎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侥幸,再不复世家子的风度,满脸狼狈地抬头望向差一点就要了他们命的天子。眸中俱是戒备与恐惧。珠帘阻挡,辇车转向,他只隐隐绰绰看到一双泛着赤色的眼眸,有几分熟悉仿佛见过。褚三郎怔怔地盯着天子的辇车。“姐姐!”“五娘子!”宫人松开了对她们的压制,安嬷嬷和褚心双立刻朝着跌倒在地的女子而去,动作慌张失措。褚心月差一点就被活活扼住喉咙而死,咳嗽不止,被人扶起来只一瞬,就在惊恐与迷茫中失去了所有意识。“五妹妹,快,立刻去祖母那里。”耳边是幼妹的哭喊声,褚三郎终于将目光从辇车上移开,看到晕倒的褚心月白了脸。萧焱的辇车并未走远,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传入他的耳中,他的指骨捏的咯吱响。他是不会放过他们的,除了外祖母,褚家的每一个人都要死,都要死!“她选择为了他们死,而不是为了朕活,用朕的血肉供养他们的尊荣富贵,朕永远不会放过他们!”萧焱的指骨捏出了一道血印,他看着鲜血一滴一滴冒出,上前嗅了嗅。又腥又臭,很难闻。太阳已经落山了,绿枝和戴婆婆一起忙活,把箱子里的衣服首饰按照四季划分归置到屋里。余窈自己则在院中,宝贝地摸了又摸那把失而复得的短弓,兴冲冲地捡了树枝当箭对着空地射来射去。尉犇等人目不斜视,实际上心神都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就怕她不小心伤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