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余窈一头雾水,铺子是她的还能为什么呀?她从上一个铺主手里买下了啊,而且她有钱还会制香。“我从苏州城出发到京城之前就决定要开一家香料铺子,总是往外掏银子没有进账心里会很慌。不过,褚三郎出身大家族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担忧吧。”余窈的口吻很诚实,父母去世之前余家就做着贩卖香料的生意,她没有出海的本事又想立身只能靠制香。褚闻先哑然,他要问的并非是这个,不过想到她的身世,他没有再接着追问。而余窈却像是在一瞬间领会了他的用意,目光顿时变得警惕紧张,故作凶狠地绷紧了小脸。“我开香铺是早就和郎君说好的,天底下也没有哪条规矩规定了皇后不可以开香铺,褚三郎,你休想告我的状。还有,你最好也不要故意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否则我就到郎君的耳边说你的坏话。郎君最是讨厌你们褚家人了,我也不喜欢。”余窈一点都不客气,先立起气势把人震住。“既是陛下的决定,轮不到我来质疑,放心,我不会拿这件事做文章。”他垂下眼眸,说他自己也很需要她制的香。余窈依旧不放松,面带狐疑地看向他的额头,莫非他也患有头疾?“你制的香夜里能助我入眠。”褚闻先淡淡地说道,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放在她的面前,“前两次的香我还没有给你银子,日后我还会到你的铺子里去买。”他的手拿着银票伸过来的时候,余窈嗅到了一股冷冽的气息,她摇摇头没收,既然送出去了那就不会再要他的银子。不过这也算给了她开口的机会。余窈斟酌了语句问他褚家为什么要逼死郎君的母亲,对郎君又如此薄情寡义,“难道郎君的母亲,你的姑母就不是褚家人吗?郎君的身上还流着褚家的血呢。”“安神香的银子我就不收了,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听到她的质问,褚闻先沉默了片刻,而后诧异地挑了眉毛,沉声道,“他骗了你他的身份,然后也没把那些往事同你说。”他忍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手指一下捏紧。余窈的脸色微变,强调她是在询问褚家的人,对不起郎君的人也是他们。郎君去到青州城的褚家,褚家家主甚至都没产生半点怀疑。
“……我的姑母本来是天底下最尊贵最幸福的女人,如果能有选择,谁又愿意看着她香消玉殒。”再次想到画中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褚闻先的心情已经平静许多。或许,在进入武卫军中的这段时日,他也体会到了这种挣扎。他告诉余窈先帝弑兄篡夺皇位是一件颠倒天地极为不光彩的事,更别提先帝还将他的姑母纳入了后宫封为淑夫人。“世家大族最重名声,虽然很残酷但最理想的结果是姑母随着那位献德帝一起殉情,既保全她自己也保全家族。可是,她成了淑夫人,享受了先帝的独宠,褚家的所有人也就跟着她被放在火上烤,那几年,家里的日子很不好过。”“尤其在她生下了先帝的皇子之后,先帝爱屋及乌在小皇子出生后不久就封他为信王,后来还要最富饶的地方分给他做封地。她和褚家就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天下人一起攻讦……后来,我的父兄叔伯撑不住了,所以姑母选择了死亡,他恨褚家的人没有错,可如果当初他没有出生,如果先帝没有篡位,我的姑母更不会死,也还是尊贵的皇后。”“褚家的日子难过指的是不能把精美的细绢放在泥地上踩吗?还是不能再有占据了两条街道的大宅院?好的名声可以大过人的命吗?”余窈真心地问出了她的疑问。褚闻先的话音戛然而止,很久后他平静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在说谁。“是啊,褚家只是累于声名,而姑母是真的死了,所以他也想看戏,看着我死。如此,他才能痛快,我也能明白那种煎熬的滋味。”“也好,能让他如愿地看到了喜欢的戏,我们之间也扯平了。”余窈的眼神微带茫然,不明白他突然说出的话什么意思。她还想要问别的,然而男子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只和她说如果还想知道更多明天还可以再来这里。曾经为家族父兄开脱了无数次的世家郎君离开了医馆,一双没有光泽的眼眸就像是无底的深潭。余窈一直在品味他说过的话,随着时间过去,她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只是心里对幼年的郎君多出一份疼惜。谁能想到,郎君的母亲就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声被逼死了呢。余窈幽幽叹一口气,明天已经不打算再询问褚三郎了,他们这些人心思都好深。最重要的是,她没有从褚三郎的言语中看出他身为褚家人的愧疚。褚三郎如此,褚家老夫人呢?郎君唯一尊敬的外祖母,当年会不会对弱小的郎君施以了关怀?余窈一边想一边从医馆中出来,没留意她身上沾上了一股淡淡的气味,与她身上原本就有的香气截然不同。为了掩饰自己夜里疯狂燃安神香的行为,褚闻先的衣袍上熏了他从前常用的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