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无数分秒的煎熬,车子终于在漫长的祷告下驶停。梁路推开车门,胃里难受得本想蹲一会儿,眼前正落下唐昀州的鞋:“坐不习惯吗?毕竟我没有专职司机的技术。”梁路知道,唐昀州应该是看见钱伯的车了,他前两天就在那片区域偶遇过喝醉酒的唐昀州,那么钱伯接送被撞见,也不会是小概率事件。“你为这个发火吗?”梁路用深呼吸压下反胃感,直起身来。唐昀州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哦对,我被分手了,你坐谁的车我好像没资格发火。”一路粗暴的驾驶和无法沟通的语气,已经让梁路眉心紧皱:“你把我带来,是准备在这里吵架?”“我说了,是送你回家。”唐昀州伸手牢牢握住梁路的手腕,“上楼。”701的灯在梁路被拉进门之后打开,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光线让他眯了下眼睛。客厅这盏灯一直白得有些刺眼,唐昀州好几次想换,转头又给忘记。其实梁路也是可以换的,他比唐昀州记性好,只要上点心,这盏灯早就能摆脱被嫌弃刺眼的命运,可是他总是因为忙,因为种种拖延的理由,没有去做这件微小的维护工作。说到底,终究是他没有对701好好用心。“昀州。”“梁路。”他们在同一时间开口,称呼已迥然,梁路顿了顿,说道:“对不起,昀州。”唐昀州的心刺了一记:“对不起?你为什么事情对不起?”“我……对不起。”“到底是说不出口什么事情,还是实在太多了,不知该从何说起?”“……对不起……”他期待梁路能对他说点什么,是狡辩亦或是坦白,可是对面除了“对不起”三个字,仿佛对他再无可以启齿的字眼。梁路一直很聪明,唐昀州不由得阴暗地猜测,他是不是摸不准自己到底了解到哪一步,所以才不说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事。“梁路,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三个字是遮羞布吗?你还想糊弄我隐瞒我,把我当傻子一样一直耍到什么时候!”“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本意从来不是想要伤害你。”梁路觉得此刻的语言分外苍白,他知道自己罪无可恕,无论承受什么样的指责和谩骂都是应该的,只是,比起揭露事实后带给唐昀州的羞辱,也许欺瞒是一种情节较轻的伤害,他从前一直这么自欺欺人地想着。“……是,送我下车的是周嘉的司机,我现在被周嘉包养,住在他那里。”唐昀州哈了一声:“我真该高兴你没有编造什么偶遇、顺路送人的谎话。你是不是好奇我怎么找到你的?因为我这个蠢货今天先到通大找你,听说你被调去华强,又去等在华强的停车场,直到亲眼看到你上了这辆车,进了康宁路的别墅,又坐专车熟门熟路地来夜店,这才抓到的你!梁路,你告诉我,你是分手后和周嘉在一起的,还是之前就和他牵扯不清了?”
原来唐昀州这一天都在忍耐怒火,难怪他的情绪分外暴戾。也许这一刻总会到来,要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去维护美好的假象,本就艰难万分。梁路高估了自己,也小看了唐昀州。“……在分手前。”“也就是说,你是因为他才和我分手的,是不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又去爬他的床?不要告诉我你还喜欢他,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我知道的,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喜欢他!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又决心把自己卖给周嘉了?”唐昀州接连发狠地逼问,在森白刺目的光线下,犹如进行着一场不容逃脱的审讯。梁路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就是这么卑鄙下贱的一个人,从前就是这样,我为了钱卖给周嘉,现在也是。”“以前是为了钱,现在是为了替‘云腾’拿到芯片吧!”“没有。”梁路否认,“‘云腾’没有用这样的交易手段,它是通大很多人的心血,这真的只是巧合,我没有骗你。”“有这么巧的事情吗?你刚好在通大,刚好在‘云腾’项目组,而开南比通大明明更有竞争力,周嘉却偏偏把芯片给了你们,说出去谁会相信!”梁路一时语塞:“……我真的没有为了‘云腾’去和周嘉交易,真的没有。”“好,就当你没有说谎,那不是为了芯片是为了什么,钱?我好歹也是唐氏的一个‘总’了,卡里也有钱让你去花,你倒好,光明正大可以用的钱一分不动,转头倒偷偷摸摸去拿他姓周的钱,这么舍近求远,我不相信你梁路会这么蠢啊?”唐昀州越说越激越,没错,这不合理,如果真的不是因为“云腾”,按梁路的个性没道理再去和周嘉纠缠,这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或许,梁路的确不是要欺骗他,很有可能是被周嘉要挟了什么,甚至于提出分手,也许也不是出自他的本心……一缕希冀在谷底逐渐滋生,唐昀州的心又陆续热了起来,但他不知道,梁路已经放弃了谎言。屡次三番欺瞒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梁路不想在这次泡沫破灭以后,又造给唐昀州一个破破烂烂的梦。那道诚实的声音终于响起:“我是为了钱,周嘉替我出了我妈的赌债,总共四百万,所以我又把自己卖给了他。”“赌债?”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唐昀州瞬间清醒。四百万……这么大金额的赌债,这对于梁路来说应该就像天塌了一样,而自己却浑然不觉,可想而知在梁路心中,他们之间的界限是多么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