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扬出现的那天,刚好是大中午的吃饭时间,她订的楼下快餐,味道一般,胜在方便,打个电话一份也送过来,林泷坐在自己的小隔间里,时不时扒两口米饭,手大部分时间在键盘上打字,修改要用的教案。
办公室的其他同事此起彼伏地出声打招呼喊“小周总”,她还没来得及转过头看清来人是谁,对方已经风风火火地走来站在她面前,目光肆意妄为地打量她。
林泷皱了皱眉,冷声警告他,“小周总?”
后面跟着的钱义明见她这般神情,上前两步伸手重重拍打一下她的手背,冷脸教训道:“这么没礼貌怎么带好学生!快跟小周总道歉!”
上一秒骂完她,立马转过脸又觍着脸笑嘻嘻面对来人:“小周总,这就是我刚才跟你提过的林泷。”
提她干什么,为什么要提到她,提到她的哪些方面。
林泷没出声,也在打量他。
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额头贴近太阳穴的位置有一块疤,衬得整个人越发凶神恶煞。
对方瞧她一脸拒不道歉的倔强,不怒反笑,伸手欲捏她的下巴,她快速躲过。
美人不识抬举,他也没觉得尴尬,反倒合了他的心意笑了声,两手环胸睥睨着她,“人还是这么辣啊林泷,看来这些年许姜弋没把你调教好。”
他刻意停顿一秒,故作夸张恍然大悟的语气:“啊,差点忘了,老钱说你单身,前段时间还勾引公司的男同事,这么说来你还是被他甩了。”
他抠了抠指甲,对着抠出来的灰吹了口气,她侧身避过,还没记起来什么时候认识的这号人,又听他惊讶地反问她:“你不会把老子给忘了吧,我可一直把你俩记着,就等许姜弋把你甩了的那天。”
开放式办公厅,周围的人时不时眼神投过来看他们,他压低了音量,只容她一个人听见。
cao死你。
他指着额头上的疤,“就这里,许姜弋打的,为了你这个女人,差点把老子打死,干。”
时隔多年说到这里他还是气愤,许姜弋当年把他痛痛快快揍了一顿后,仗着许家在铜川滔天的权势屁事没有,照旧安逸地上学把妹,反倒是他被一中开除去了所不入流的职高。
他这么说,林泷就想起来了,许姜弋这辈子只为她打过一次架,对方还姓周,错不了。
周时扬。
林泷刚转正,申请离职要提前一个月,也就是说她还要在这里呆一个月才能拿到离职证明,还有季度奖金,每天去上班都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她租的房子在16楼,有一个大大的落地窗,深夜加班做教案改作业特别累时,会起来泡杯咖啡站在窗边搅拌等热水凉,目光往下就是深不可测的黑暗,像宇宙的黑洞,吸引她往下跳,她吓得急忙关紧窗户。
她还没活够呢。
除了工作,她深居简出,几乎不参与公司的集会,但钱义明知道她爱钱,拿捏住她的七寸。
培训机构的工资打银行卡,但为了避税,奖金走现金形式,本该一个月前发的钱,到她要走了还没给。
财务让她自个儿去找上司要。
林泷敲了钱义明办公室的门,喊了声“钱经理”。
对方像是故意等着她来,笑眯眯让她在沙发椅上坐下,半句没提季度奖金的事,只问她明天晚上有没有空,给她办一场欢送会。
她明天就可以离开这个公司。
除了丰厚的薪水让她有点舍不得,其他还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又何必整什么欢送会好像她走了有多可惜。
林泷起身,说了句没空,兀自往门口走,钱义明拿出一大沓粉红崭新的钞票,凑到鼻子边嗅了嗅感叹说:“可惜了,一万八的大红钞,送都送不出去。”
那是她的季度奖金,林泷步子顿了顿,狠狠地摔上门离开此地。
她是坚决不会去的。
如果没有那通电话。
她爸林江把所有积蓄都给了她念大学,治病的钱不少都是瞒着她借来的,本以为一死了之,林泷却偏要来个父债子偿。
即便是死,她爸的名声也不能坏了。
打电话来的是林父生前的同事,客气地问她这个月能不能多还一点,家里老人家生病住院要花钱。
如果是她大伯妈凶巴巴的语气,她毫不犹豫地就挂断,但人家礼貌的询问,她反而不会拒绝,急忙应了声可以。
没有办法,钱这个东西真的把她折磨得没个人样,尊严算得了什么。
她联系了钱义明,问他聚会的时间地点,在听到还有其他同事也去时,心口踏实了一些。
她安慰自己说,那是她的钱,理所当然地要拿回来。
林泷出发前,把公司聚餐的事告诉了黄一安。
这是她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