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楔子</h1>
通天的火光,大亮。
焰舌卷走物什时炸开的火星四处飞溅,落到何处何处就燃烧起来,霎那间火势越来越凶,从外边望去,整座东宫都在燃烧。
火竟如此大,一切的哭号、求救、惨叫、呼喊都盖不过建筑和物什烧着时的噼啪声。最早回过神来的人已经朝门外逃了,可还有更多的人被火墙困在了里面,等着被活生生地烧死、闷死。
但还有比这熊熊燃烧着的一切更可怕的。
一个男人赤足走在这片火海之中,他一身皇帝规制的寿衣,忽而狂笑、忽而嚎啕、忽而怒骂、忽而求饶。火星已经点着了那身寿衣的下摆,只需再过一会儿,他定会被活活烧死。
但男人似乎已全然不顾生死,只又哭又笑,在这大殿中趔趄走着。
不过片刻,火烧到了他的皮肤上。男人也停了下来,他死死盯着一个角落,眼珠凸出,额上有青筋暴起,一副怒极的模样。
而那角落里有一个女人伏倒在地。
多么美的女人,伏倒在地也像是一尊神女像倾倒了。但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乍现的并非神性的美丽,而是森森的鬼气,织成一张密且恢然的网,直向男人扑来。
“……你!”男人大喊,“你这蛇蝎女人!你把她藏到哪去了?”
女人没有回答。
火已经把他四肢上的皮肉都烧焦了,烟雾越发浓了,他的呼吸也越发艰难,但男人恍若未觉,踉跄着朝女人走去,重复道:“你把她藏到哪去了?她在哪?你快把她叫出来见孤!孤要见她!你把她藏哪去了?”
距离女人只有一步距离了,他轰然跪倒在地,伸出手去死死抓住女人细弱的脖颈,喊道:“快把她叫出来!孤要见她!孤命令你!快!”
突然间,他像是被那张网紧紧勒住似的,忽地喘不上气了。一口气卡在了喉咙口无法上下,只两片嘴唇翕张着,但扼着女人的手丝毫未松:“快……咳,快把她找、找出来!呵、呵——咳,她不能逃,咳咳,孤要死,也不会容她活、呵!她在哪里!”
女人仍然没有回答。
男人猛地松开了手。
那两粒黑白分明的眼珠正冷冷地看着他。
他知道了。
他早就感觉不到疼痛了——为了此时,他预先打了一管致幻剂,知觉、理智、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恨——他恨不得他们都去死,一个不留,都陪他去死、堕入阿鼻地狱,千世万世都在那地狱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女人到死都不让他如愿!
男人忽然反抓住了自己的喉咙,发出了哑而凄厉的哭声。哭声里含着不甘,像是控诉、又像是诅咒,但更多的是疯狂。
一双眼怨毒地望着上方,大滴大滴的泪珠纷纷夺眶而出,坠落到地上,打出斑斑莲花似的痕迹。那原本杏黄的殿顶此时已被大火熏成了黑色,其上所绘的山河也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的嘴唇开开合合,最终吐出了一句泣着血的质问:
“……孤何错之有!孤何错之有!”
字字无声。
“孤,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