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他来了,老爷。”管事露出稀罕的笑脸,“他叫洛伊,
还要说什么呢。洛伊抽了抽堵塞的鼻子。
变故的发生只在霎那间,在所有人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刃尖穿透织料,没入了少年的胸膛。
再下去会没命的,他这么想,但来自地狱的凶兽不愿停歇。
,听上去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
桌旁的男人兴奋得手舞足蹈,洛伊在桌下被他冷硬的皮鞋尖踢到好几次。
他们再次辨别,声音的源头终于不那么遥远了,就在前方。
佐伊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努力咬紧牙关,却不忍心再读出告别。
他不会输,即使总是受伤,但也总是能残酷地碾碎对方的身体,不置一词。有他在的斗兽场,场面激烈血腥更胜往常。
滚烫的泪水顺着满是污渍的脸颊滑落,又一颗头颅被砍下。那汹涌的,难以名状的悲伤,肆意横流,他徒劳地,漫无目的地游走,找不到一个避难之所,终于再也压抑不住,抱着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哭喊,向着正欲逃窜的猎物狂乱斩杀。
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结束了,所有都会结束了……
洛伊怔怔地握着已经没有力道的手,连什么时候泪淌下来都没有知觉。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个房间,但是第一次走进门。
血流了出来,好多血,满地都是血,视线所及全是血,流成棺椁,流成坟墓。
他不躲了,无论面对怎样的猛兽都不再躲,正面的厮杀,你死我亡。
佐伊的手里果然多了一把短刀,亮晃晃的。他似乎连一把刀的重量都难以承受,弱风扶柳的姿态更让人动容。
通常情况,为了演出的效果,演员的胸口会藏个袋子,装满红色液体,稍微刺破就会像血液一样漏出来,十足逼真。但洛伊觉得异样,他畏惧那把刀,目光却不能移走。这不是道具,是真的刀,雪白的刀被无力的手指握着,凶器在空气中游移,稍有不慎就会……
“你一定可以……可以……”
“莉莉要拿出匕首了!”
他受伤了,却感觉不到疼痛,他不知退后,没有恐惧。反抗他的人最终都死于剑下,杀戮和复仇的畅快大过身体的感知,无休无止。
他找到了墙角的破洞边藏好的盒子,用手挖了一个小坑,将它就地埋了,堆成一个土包,像一个坟茔。
都要破坏掉才好,都要一起死去才好,这是迟来了十余年的祭奠,所有曾经无视你痛楚给予你伤害的东西都不能原谅,包括我自己。
房里没有纳吉,只有一个颀长的陌生男人,持着手杖,站立的姿态像一棵雪松。管事佝偻着背,满面逢迎,男人始终不为所动。
台上的人嘴角流出红丝,目光黯淡,却又在看清迎面跑来的人时稍稍亮了一瞬,朝他伸出颤巍巍的手,终究没有抵达就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在病灶中苟延残喘的肺部被刺透,血流了出来。
他无力阻止,眼睁睁看着他们拖走了那副遗体——去处理掉,那些人说。
有一天他的搏杀被中断了,不甘咆哮的灰熊被关进笼子,他被带下场,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纳吉的办公室。
洛伊的视线很模糊,他理应累了,握着不知道哪来的锈蚀的钝剑,在火焰中挥刺劈砍。潮水般的敌人到处都是,但已经没有谁再敢迎面而来,地上横七竖八的驱干拼不出一具完整的人体。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长,长到让人遗忘其他季节,以至于时令的变换过于悄然无声。
如果觉得一个人太过孤独的话,那我也可以继续陪你的,只要能够在一起就好了,去哪里都无所谓。他看向了留在佐伊胸口的刀柄。
佐伊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那是他仅剩的力气了。
佐伊猝然的死引发了骚乱,管事们忙着处理客怨,没有人盯着他,他却已经不愿再跑出去。
他开始等着每天带他去斗兽场的人。
“对不起,洛伊……”
字句丢失了,涣散的瞳孔最终也没能安详地合上。
血带着最后的生命从躯壳中逸散,浅色的长发也被玷污了,不再澄澈的眼眶里溢出泪水。
悲恸声穿透楼宇,匆匆赶来的人正踏过灼热的火焰,不禁脚步一顿。
全是血。
他跪下来,跪在血中,颤抖地握住那只还没有放下的手。
可他一点也不能感受到愉悦。佐伊很不好,脸色青白,额头上全是汗,急速地喘息着,手紧紧地揪住裙摆,看起来就快晕过去了。
足足过了一分钟,台下才意识到这不是表演,刀确实插入了歌者的身体。尖叫声,脚步声,桌椅翻动声,杂乱的说话声混在一起,什么也听不清。
“是洛伊?!”
黑夜啊,真正的黑夜,这才开始。
极乐鸟的尸体挂在了荆棘的高枝上,垂落的翅膀永远停留在了没有太阳的寒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