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秦。”他无视了九娘的美貌,随口道,“请随意奏一曲吧。”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卑劣,双手却诚实地反应了内心,微微颤抖着搂上秦昭的腰。秦昭昏昏沉沉地瞥了他一眼,密长的睫毛缓缓开合,像一道墨色的夜幕,半遮半掩住沉静浩瀚的星河。
“想不到公子的酒量如此之浅。”九娘放下琵琶,笑道,“奴家带公子安歇吧。”
桌上摆着醉蟹、熏鸡、鲈鱼、雪花蛋,都是一等一的下酒菜,但秦昭一口也没吃。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端起酒杯,漫不经心地尝了口猴儿酒,唇齿间满是酸甜的果香,没什么酒味,不知不觉饮了一杯。
白烨默默给他续杯,不着痕迹地观察秦昭的脸色。对方看起来很平静,但无论是放松的坐姿,慵懒的神情,没什么焦距的眼神,都在暗示白烨,他现在不大清醒。
九娘恋恋不舍地多看了秦昭两眼,善解人意地收了银子,抱着琵琶转身:“我这里就是最清净的,请便。”她欠身一礼,优雅地关门离去。
“公子准备喝酒吗?那自然是杏花楼的最好。”周娘子笑吟吟地接话,“据说是仿的猴儿酒,果香甚浓,回味悠长,很适合公子这样的清贵人品。”
“不,我一直很感兴趣。”秦昭不觉得自己说出了多么颠覆形象的话,“只是太忙了,没时间过去。”
几不可闻。
这话从秦昭嘴里说出来,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因为就白烨所知,陛下每天一半的时间都在处理政务,剩下的也都泡在格物院、图书馆、练武场等地方,就像一根绷紧的弓弦,没有片刻松懈。
从白烨被触摸的手背,一直痒到他躁动的心。某种压抑许久的念头,迫不及待地生根发芽,破土而出,顷刻间就戳破他鼓动的心脏,跳到干渴的喉舌。
他不由自主地端起杯子,甘甜的酒液倾倒进喉咙,不但没有缓解他的干渴,反而更燥热了。杏花楼的酒里,不会加了什么料吧?他暗自嘀咕着,不敢再喝。
白烨却无心去赏春。有秦昭在他面前,哪里还看得下其他?
“我还以为……”白烨捂着脸,“公子对这种地方不感兴趣。”
“奴家公孙九娘,可否有幸得知公子姓名?”九娘纤腰款款,美目盼兮,一双眼睛简直像种子一样在秦昭身上扎根。
秦昭眼前忽然一片迷雾,天旋地转,晕乎乎的都看不清。他大致知道是低血糖的老毛病又犯了,因为有白烨在身边,所以他丝毫不慌乱。
九娘的闺房布置得很雅致,月白玉绿,赏心悦目。窗前一棵高大的杏树,开满累累的花朵,花枝斜逸,充满早春的气息。
这场政变处理得干脆果决,几乎没有影响到百姓的生活,杏花楼一如既往的繁华。声名在外的公孙九娘抱着琵琶,笑靥如花地把两人迎入闺房。
朦胧中,似乎听到有人急切的呼唤,他勉强睁开眼睛,对晃动的人影低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啊?这……”白烨惊呆了。有一瞬间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易容的,但他马上就打消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那就去尝尝看。”秦昭话音刚落,白烨已经丢了一把铜钱,叮铃咣当滚了满桌。同时小声提醒:“公子,那个杏花楼,其实是座乐坊……”
白烨应了一声,俯下身,稳稳当当地把秦昭横抱起来,心脏毫无章法地乱跳个不停。
白烨生得英武端正,笑起来温和爽朗,向来人缘很好,很受同僚们信赖。但即使是这样的人,也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不该做的事。
白烨摸了摸鼻子,默不作声地给秦昭斟酒。
公孙九娘环抱琵琶坐下,信手拨了一首《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别这么看我,我也是男人。美食、美酒、美人,我都喜欢。”
悠扬婉转的旋律里,娇媚的女子低低哼唱,绵绵的情意如秋水般流淌。白烨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把身边的人打包带走,送回宫里去,就算被冷冷训斥一顿,也总好过这般尴尬。
秦昭以茶漱口,懒洋洋地歪头看他。“附近有什么好喝的酒吗?”
他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适,恍恍惚惚地眨眼:“白烨?”
“我知道呀。”秦昭奇怪地看他一眼,仿佛在说这么出名的地方他怎么会不知道。
白烨抢先一步,丢下一锭分量很足的银子,客客气气地说:“不必劳烦。麻烦九娘找个清净地方,我家公子不喜欢吵闹。”
他认真地吃完馄饨,用手帕擦擦嘴角,白烨殷勤地端了杯清茶过来——从隔壁茶摊买来的。
理智上白烨知道应该尽快送他回去,但事实上,他只是默默地添了一杯又一杯,到第四杯的时候,秦昭拦住了他。霜白的指尖出乎意料的热,一触即分,只留下一点绵软的痒意。
秦昭苍白的脸颊晕染开薄薄的红,仿佛冷玉沾了一抹胭脂,鲜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