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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落雪难遮石嶙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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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的言语却如同这冬日的寒雪,一层层落在萧问舟的心上,几乎让他浑身都冷却起来。

    “那老头子的儿子媳妇早早带着孙子南逃,丢下他和他的孙女在云州城等死;那残疾的书生原有一青梅竹马,遭云州某胥吏强娶,他往州府告状,被打断双腿关在牢中等死,城破时恰好被我的人救出;那些小子丫头的父亲是个大夫,与州府官员是姻亲的同行为夺其传家医术罗织罪名将其父母构陷入狱磋磨,夫妇二人不堪受辱自尽身亡。”

    萧问舟不擅此道,有些迷惘。

    萧问舟正担忧于白宁玉这般闯入旁人府中是否会有妨碍,却突然感到丹田一热,原来是白宁玉方才在他神思不属的时候将手掌至于其上不知作何动作。

    那位通身气势不凡的老者正在与一名中年男子叙说着什么,萧问舟细细听了一会儿,只隐约听懂那老者是在讲述一项关于课税的新令。

    教人看了心生不忍。

    他伸手揽了萧问舟腰肢,把人带下屋顶,落地的瞬间,白宁玉双手在萧问舟身上轻拂而过,恰似情人亲密的碰触。

    纵然为官生涯多是在军中,但是萧问舟并非愚鲁之辈,很快就隐约意识到什么。

    这座府邸中园林曲折,布置风雅,若是春日,当得一句曲水流觞、桃渡临流。

    两人的轻身功夫都堪称过雪无痕,就这般悄无声息地去到了明显属于家主的主院,白宁玉揭开屋檐上一片瓦,示意萧问舟去看。

    直到他听见那位老者对那中年男子唤了一声“顾然”,这有些熟悉的字眼让萧问舟怔愣片刻,随即惊疑不定地望向白宁玉。

    “轻功能用了罢,乖乖地,不要想着逃。”白宁玉没有看萧问舟,只这样说。

    司马氏半族被诛杀,刑场上干涸的血足足半月未曾洗净。

    那老者听到女童天真无邪唤着“军爷”的声音,双手颤了颤,但还是将手轻轻落在了女童的发顶:“是,可以换东西,没有你爹娘阿爷也能养活你。”

    而今司马氏竟然

    他们来到的下一个所在,是城中一处建筑精美的府邸,白宁玉挥手制止了见到他有后带着敬畏的门房通报,径直领着萧问舟走进了这座宅邸。

    寒夜中,渐渐有小雪飘落,将这城逐渐染上淡白。

    然而白宁玉并未答话,目光清淡地自萧问舟脸上扫过,又拉着他往其他地方走去。

    于是萧问舟看到了在战火中双腿残疾的书生抄写书文,看到了新寡的农妇带着幼子炮制干草,看到了失怙的少年带着年幼的弟妹用粗劣的用具一下下捣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药材。

    白宁玉握着萧问舟的掌心逐渐成为萧问舟能够接触到的唯一热源,灼烧得他心中不得安宁。

    司马玉,表字顾然,南国曾经的肱骨重臣,然而在南国二百三十三年,因为司马玉的亲生妹妹娴妃意图谋害皇子,再加上司马家族的旁系被指为勾结反贼,阖族流放北地。

    然后就此在流放途中失去声息。

    没等萧问舟听完他们的对话,白宁玉的手上就传来不容忽视的力道,萧问舟被迫走向另一间屋子,被白宁玉如法炮制地逼迫着去听人壁角。

    萧问舟彼时仍在皖湘之地军中任职,曾见那位足智多谋的友人为司马氏扼腕叹惋,言说南国奸佞当道以至于痛失良臣。

    但是萧问舟此刻顾不上这些,他握住白宁玉的手臂,急急发问:“刚才那位可是司马公良先生,和他的长子司马玉!”

    然而萧问舟知道,白宁玉又一次出手封了自己的内息。

    四年前的事情,至今历历在目。

    然而那火焰灼人,女童不多时就被烤得移开手指,却很快又屈服于冬夜的寒风,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过程。那双本该光滑白嫩的小手上面是皲裂的血痕和几道烫伤的痕迹。

    他犹豫地对着白宁玉开口:“他们……”

    白宁玉的声音冷淡清泠,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

    白宁玉见他神色如此,面上了然。

    萧问舟在心中轻叹,这云州城被北地的军队攻陷不到一年,白宁玉已经将此处布防如此周密,自己的武功并没有完全恢复,就算要逃又能够逃到哪里去。

童正贪婪地将双手凑近那不断冒出灰烟的火焰。

    但他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用了轻功跟在白宁玉身后,飞身而走。

    直到走到巷尾,萧问舟才恍然发现,这破落的街巷竟然有一队士兵巡逻监看,甚至还有两名隐匿在暗处身怀武功的护卫,在白宁玉的指示下才堪堪现身。若非他被暂时封禁了武功,在刚刚来到此处的时候就能够发现这里的不同。

    然而那女童看着一旁编藤篮的老人,面上却是带着笑的:“阿爷,这一批篮子编完就可以再去跟军爷换火炭和米粮了。”

    燕云之地的吏政民生,竟已经到了如此腐败糜烂的地步吗?

    这巷道……并不是贫病交加命运多舛的可怜人自生自灭之地,他每一间小小的屋室虽然简陋,但其中的人眼中都是带着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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