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思方欲拒绝,话语递至唇舌时忽察觉出不对,门外那人的声音竟如此熟悉。
凌霄给他的命令其实是,保护好晏云思,他要做什么都由着他去,只注意不要让他受伤。
“那日你本不必拦他,只要江青乔不出事,无论发生什么都总好过得罪他。”
韩谦不自在地笑了笑。
韩谦道:“我的职责是保护好你,我只听从陛下,得罪谁都与我无关。”
出城门往西走是宽阔官道,行经谷玉山,过明岭、五柳城,便到津州地界,和京城相距其实不算很远,风物却迥然相异。
韩谦揭过此事不提:“陛下此次将您调离京城一是为了表态,二也是为了保护您。京中并不太平,离开这里或许反而更安全些。”
他在晏云思面前,总无端有些拘谨。
晏云思仍唤他韩统领。韩谦道:“不是韩统领了,是韩右卫。”
朝廷设立的驿站供官员休憩食宿,普通百姓只能投宿旅店,只是连年战乱朝廷力有不逮,规定执行起来便不甚严格,也有人暗中交了银子打点,驿务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启儿——她想到凌启,游移的心绪终是定了下来。凌启的存在,已经决定了她必须放手一搏。
张果是当时守城的将领,晏云思以为他早已死在乱军之手。
晏云思被派到津州巡视,江青乔仍是愤愤不平,只是突然被人捅出来江家势力下一人冤杀百姓强占土地。土地是百姓的根本,历朝历代末期动荡四起无不是因土地不均,豪绅敛田,百姓无依无靠。凌霄出身寒苦,清楚民心稳定的基础,最看重的也是田地。这事被抖落出来,凌霄大动肝火,江青乔也不敢再提晏云思的事了。
晏云思心中大震,那时共同留守城中,叛兵入城时众人离散,他本以为是生死之别,自己如今这般境地已是始料未及,怎也料想不到竟还能与他重逢。
他想,凌霄就这么自信,在远离他的地方也敢赌自己不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抑或是他预料到京城里要起风波,而这会是和江氏有关么。
张果道:“敌军入城后我便隐姓埋名,只等来日寻到机会杀了贼首。我听闻你被派往津州,便快马加鞭赶到这里等你到来。”
晏云思也不意外:“你和江青乔对着干,贬职也是意料之中。”
他快步过去把门打开,那人抬起头来,方额阔颐,横飞的眉下压着一双刚毅的眼睛,嘴紧绷着,显出三分凶性来,并非驿站的仆从,却是昔日的同僚张果。
所以江青乔意图伤人能够一再被阻止,晏云思挥鞭子却没人拦得住。
“什么?”晏云思皱了眉。
日暮时分车队在驿站停歇。
随行侍从出示谍文与御赐朱批,驿站使役殷勤请入上房。
驿舍坐落在含秀山脚下,青砖砌垒,较一般驿站更为宽阔,有些房屋还有正在翻修的痕迹。
晏云思沐浴完,散着湿发开窗看月出神,被风吹得打个激灵,刚合上窗户,就听房外敲门声:“晏大人——”
那一瞬好似闪电在心头霹雳炸开,照得黑夜一片白亮。一股热流猛得涌上头顶,全身都忍不住战栗,晏云思险些一把攥住他,又转瞬冷静下来,挣脱他的手,淡淡道:“张大人,念在你我同朝为
晏云思竖起食指表示噤声。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会在此?”
黄叶驿建在往津州的必经之路上,因此即使战火纷飞也不曾荒废。
凌霄没有见晏云思,调任的旨意是韩谦带到晏府上的。
晏云思倒没想过凌霄会因为江青乔就轻而易举地把他送走,他明知自己对离开他这件事求之不得,花了那么多心思绝了自己的念想和心气,岂会因为一个江青乔就轻易放手。
一行人整顿好各自歇息下来天已沉黑,驿站的灯笼也似行将就木,堪堪照亮小小一方天地,离光源再远的地方就只能借着月辉勉强显出点轮廓。
来人道:“小人奉驿长之命,给您送些点心来。”
他可也会长街纵马,肆意明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沉静从容,如一滴淡墨,滴落水中,倏尔消散。
“谁?”
张果恐停留太久引出他人疑虑,开门见山:“我欲寻机刺杀叛贼头目,请晏大人相助。”
晏云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定了定神,道:“有什么好防着我的,我还能杀了江青乔不成。”
“那天打猎我本不该出现的。是陛下说,江青乔在您手上吃了大亏,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因此得知您应邀前往猎场,便命我探看局势,若有不测,务必护您周全。”
他就是谎称奔丧,又借口身体不适,在这驿馆中住下。
韩谦看他略微出神,忽然生出几分好奇,令凌霄念念不忘的少年时的晏云思,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敛了思绪,将他往里让:“多谢,请入内喝一杯茶。”
待关紧了门,张果将食盒往桌上一放,一把抓紧了他的胳膊:“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