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合的话如同一团棉花滚来,让人听着轻柔无意,猝不及防间就被撞个趔趄,他却是又把球给踢了回来,想要去问问骆霜儿的意思了。
在李行合到来之前,尚可喜府上有内外谋士许多,出外则以军师訾议为定,入内则以幕僚宾客为计。原先内事的谋主,乃是帐下鸿胪寺卿金光,他屡次以尚之信暴戾状告尚可喜,献言应该改立次子尚之孝为世子,并且只差一点就说动尚可喜了。
年了。
有些事情江闻不知晓,在场的武林人士也不了解,但是对话的几人却都心知肚明,尚之信更是头疼不已,只觉得自己此生再无盼望了。
这一切要从尚可喜遣长子尚之信入京开始说。
“骆伯父,此事无需担忧,过后我……我自然会向父王请命!”
李行合又恰到好处地站了出来,侃侃而谈道,“世子如今有心,焉知令爱无意?自古心有灵犀一点通,老王爷就算不给世子面子,也总该看在您的面子吧?”
“骆老英雄,不如听小人一言。”
第二个是关于尚之信的婚事,骆元通似乎也知晓了什么很重要的讯息,以至于他完全不担心尚可喜存着让两家子女联姻、借机霸占骆家产业的想法。
可袁紫衣俏脸浮现出了疑惑:“霜儿妹妹向来机心不强,你说……她会不会是真的乐了?”
大将领兵在外,京城留有人质,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当时同样作为质子的还有吴三桂的长子吴应熊、耿继茂的长子耿精忠。而同为质子的三个人中,吴应熊的年纪最大,也最受多尔衮的喜爱,早早就约定将皇太极的女儿建宁公主嫁给他。
江闻的眼神有些飘忽,紧盯着台上的锦衣玉带、稍显老迈的骆元通,忽然想到十年前的骆元通应该还处于武者黄金年龄,难不成他真的如周隆暗示那般,他就是尚可喜攻陷广州所用的、无往而不利的“金刀”?
尚之信天生勇武过人、不拘细行,做为御前侍卫时竟然和小他两岁、身体孱弱的顺治意外合拍,随后出入皇宫时被顺治称呼为“俺答公”,也就是皇帝的朋友,可谓是恩隆绝人,他和天天在宫里挨打受欺负的耿精忠比起来,那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清史稿?列传第二百六十一》记载“尚之信,平南王可喜子。顺治中,可喜遣入侍,世祖以可喜功多,令之信秩视公爵。”
尚之信虎目圆睁,显得有些酒后失态,而他越是这么说,众人就越觉得他也在踌蹰不安,不得不佩服骆元通一句话就打在了要害上。
顺治见到吴应熊有这样的待遇,大概觉得自己的朋友尚之信也应该有,但自己的姐妹就这一个建宁尚未出嫁,因此刻意从宗室里挑了一个与他最亲近的,也就是顺治之兄承泽裕亲王塞硕的第三女,预备嫁给尚之信作为正室。
看似天然实则腹黑,江闻觉得这是骆霜儿真实的性格,远没有她娇憨外表看着那么简单。别的不说,光看这一会儿功夫,场上提亲的就先是文泰来、后是尚之信,难不成骆霜儿的特质是勐男收割机?
江闻发现自从尚之信开口,李行合就老老实实地闭着嘴待在一旁,开始了持续的神游物外,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存在,但他说话的分量,远比表面上的模样更重。
直到李行合横空出世,不知为何竟博得了尚可喜的衷心信任,不但事事听从,最终还按他的建议坚持了立长的传统,这才保住尚之信的世子继承人地位。
谁知道骆霜儿却捂着嘴噗嗤一笑,随后背过身去说道:“尚家哥哥,你都与那两广总督的女儿要订亲了,还来戏耍小女子做什么?还是快些走吧,别让你爹爹生气了。”
江闻冲着袁紫衣夸赞道:“你这姐妹当真机智,还懂得出言羊装嗔怪这个登徒子让他没办法下台,毕竟他总不能拿着刀逼人答应吧。”
被骆霜儿一通抢白,尚之信的脸上竟是一阵青一阵白,酒气好像化作粗气从口鼻中飞走,但是一身的怒火却半点都发不出来。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问题在于这位亲王之女在顺治十年才出生,到顺治有赐婚打算的时候满打满算才六岁,与孔武有力的尚之信看不出有一点般配的地方,尚之信心里早就有一百个不愿意了。
但皇帝铁了心要许这门亲事,就等着尚可喜在外面立个大功就要赐婚,朝臣怎么劝也劝不动。再加上尚之信与顺治的密切关系,于是朝廷里就不知不觉流传起了,尚之信看似武勇却身怀不足、故而专好幼女的传闻……
自古废立从龙之功最为稳固,李行合隐然是得到尚藩两代藩主的欢心,自己此生的富贵荣华,也就可以与尚家休戚与共了。
此时的话这么说,压力就来到了骆家这边,无非是想逼骆家不得已先应承下来,他再来个借力打力、借花献佛,一番倒腾,倒是能凭空生出了几分成功的希望。
尚之信眼含感激地看了李行合一眼,随后瞅着台上的骆霜儿,神色忽然有些可怜巴巴地开口:“霜儿妹妹,你意下如何?”
但三人中最受顺治喜欢的,还要数尚之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