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科都给事中杨明东,万历八年进士,归德人士,理学名家。
“这……”张位犹豫道。
张诚等人都知天子的性子。你越言此事,越不给你办了,就如同出阁读书,建储一样。
“内阁怎么也不知分寸?言官逼一逼就畏缩了,”天子肃然道,“李沂廷杖了没有?怎么还不回报。”
李沂郎声道:“臣乃言臣当秉直而言,不负天子,不负史书,何来指使之说。臣对陛下耿耿忠心,今日却遭见疑,臣又有何词?此事只是臣一人主意,于他人无关!”
杨明东奏道:“自古惟有大逆则有打问之旨,今岂可加之言官,还请阁老做主,先停廷杖。”
李沂回家之后,将家仆尽数遣散,令人带信至老家,身旁仅余一老仆。
陛下明鉴!
杨东明笑道:“张太岳之相业,本朝岂有第二人可比,然而却身后凄凉。今又有子为国死封疆,阁老又何必再执着于昔日的朝政呢?”
“拿布堵起嘴来!”
面对众人指责,张位道:“上意震怒,如之奈何?”
等至中午,李沂家中遭破门而入。
“张简修死,朕本有心怜悯,但这李沂所奏实乃故意激朕!”天子冷笑道。
沈一贯闻言左右望去,但见满堂的言官也不知何人说出此言。
陛下明鉴!
居于乾清宫内的天子听着也是连连冷笑。
但见为首的锦衣卫斥道:“大胆李沂,陛下问你,为张居正报仇乎?”
天子连连冷笑,张诚奉上道:“这是方才奉旨质询李沂的话,还请陛下看过。”
“李沂,我再问你一次,背后可有人主使?若招出,陛下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一命,否则唯有死路一条!”
张诚胡诌道:“言官们在午门虎视眈眈,锦衣卫一时不敢动手。”
沈一贯笑了笑道:“晋庵先生所言极是,但张江陵纵使有功,却坏了祖宗规矩,这权威震主之例岂可再犯。在本阁部眼底这江山永固,更胜过些许之功。”
锦衣卫涌入其寓所,大喝道:“抓拿朝廷钦犯李沂!”
但见四五名锦衣卫七手八脚拿住李沂按在地上。
此图一上后,天子惊恐惶惧,当即下令开仓赈济,挽留了不少灾民性命。
面对逼来的言官,次辅张位,三辅沈一贯皆如临大敌。
锦衣卫又问道:“陛下再问你背后可有人指使?”
李沂道:“李沂不过说了几句话,又有何罪?张太岳以身当国,又有何罪?李沂之冤事小,张太岳之冤事大。李沂身死,不过少一饶舌言官,毫不可惜,但张太岳之冤不雪,将来又有谁敢任事?朝廷何来良相?道旁筑室可治国乎?臣泣恳请陛下明鉴!”
这时候有位言官悠悠道:“从来都只听过旁人担心阁臣权重,却从未听过阁臣担忧自己权位过重,沈阁部真不愧是完人。佩服!佩服!”
张位,沈一贯二人受迫不过,于是一并请天子宽宥。
沈一贯此话顿时将众言官的话都堵住了。
他与吕坤,沈鲤都是当今朝堂清流中极有声望的人物,历史上河南大饥,杨东明不惜犯节上饥民图,其中一图‘一家老小七人逃荒,入一林内不能进,商量将十五岁的女儿卖去,女儿挽娘衣哭不忍舍。一家人又商议将儿与儿媳卖去,儿与儿媳跪下痛哭不肯去,最后一家抱头痛哭齐于树上自缢,只余下二岁小孩在林中痛哭’。
正所谓微言大义。
李沂仰天大笑道:“臣对陛下忠心,为社稷进言,为苍生进言,何曾要为谁报仇?”
而此刻首辅赵志皋(正好)头疼不能理事,现在阁内唯有次辅张位,三辅沈一贯二人主事。
见此对方喝道:“来人剥去衣冠,拿至午门先廷杖六十,再下诏狱问罪!”
文书房太监知道两位阁老的意见,当即入宫向禀告。而午门本要执行廷杖的锦衣卫,也是停手等候圣命。
沈一贯出声道:“当年上谏后,权相之事已多年无人提及,李沂明知此言引动天怒,仍执意上奏,我等纵有心保之但也是有心无力。”
李沂被拿之事,顿时惊动了六科廊的言官们。
却见李沂满脸都是泥沙,口中犹自念道,臣恳请陛下明鉴!
众言官们纷纷称是。
吏科都给事中杨东明,户科都给事中耿随龙,兵科都给事中徐成楚等人都是大惊,然后召集了几十位言官前往内阁求情。
但见杨东明道:“张太岳纵有擅权刚愎之过,却也有救时之功,其子张简修更是为国守节,我等朝臣闻之忠贞无不泣下,李给谏为其鸣冤又有何错?”
李沂离屋道:“李沂在此!”
沈一贯的话乍听起来没什么,但一个‘权相’之事已是将事情给定性了。当然张居正当年势大时候,沈一贯是出面数度反对过的,称得上是前后一致。至于李沂替权相翻案,再有理由沈一贯也没有必要要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