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岛津和德川走近了,那么加藤、黑田等人也会结成一伙,对宇土的小西行长便十分不利了。三成这样做,或许是让各方保持均衡,以求安定。
或怒,或笑,或冷澹,或热情,他所有的情绪都不像真实面目。在处理事务时,他是一个鬼才,可他的真面目始终深藏不露,令人琢磨不透。
总之看起来这次撤退导致了明、日双方都出现大规模混乱,整场仗打得不明不白。不过眼下没人会去追究那么多,毕竟能回来都已经很不容易,堪称九死一生了,哪里能那样苛责呢?
好消息是,尽管如此,加藤、浅野、黑田、毛利等部还是在十五日之前潜到了集结地,小西、宗、岛津等部由于在议和谈判时曾被明军扣留了人质,归途受阻,好几次陷入极度危险之境,但终究最后还是回来了不少。
当然,阿袖并不认为三成爱慕自己,也不认为他沉溺于自己的美色。但阿袖也觉得,三成并不十分厌恶自己,甚至也不十分警惕,需要时就叫到身边,不需要时就赶走……神屋宗湛和岛井宗室托付之事能否完成,阿袖心里完全没底。
撤退的船只最初驶进博多港,乃是十一月二十六。得知军船将在过午时分到达,三成辰时左右便出了名岛城,骑马直驰码头。为了迎接撤回的军队,从袖滨到多多良海滨一带,已临时搭建了小屋。
据说这次撤军还有些奇怪的情况,比如此前有一段时间与大军失联的黑田军莫名其妙的又出现了,并且此番一并撤了回来;又比如原本被明军俘获的水军两员大将藤堂高虎与胁坂安治,居然因为“明军临时发动进攻,内部混乱不堪”而“趁机逃离并一并顺利撤退”。
至于那些没有来得及登船的残兵,要么被明军斩杀,要么被俘虏,像牲口一样被役使,永远销声匿迹。
浅野长政之子浅野幸长,乃是柳町惠比须屋的常客,阿袖和他同席过两三次,但也仅此而已,双方并没有更进一步。
对于阿袖而言,三成依然是一个尚未完全了解的、难以琢磨的对手。她近些天来一直侍候三成,若是一般的男人,些许只要几眼,阿袖便能把对方看个一清二楚。否则,她也不会被城里的官吏们奉为博多烟花柳巷的花魁。
只剩下阿袖一人后,她心中一惊,似隐隐窥见了三成的内心:浅野幸长才二十三岁,他此次替父出征,今日就要回来了。三成是不是在妒忌他?
“如果不是相好的回来,就不用去了。”
想到此处,阿袖真想亲自去码头上看看。但她如今已非平常的青楼女子,众所周知,博多的阿袖已在侍奉石田三成。
她和幸长的确在惠比须屋相识,幸长甚至还曾说过,战后要把她带到纪州和歌山城。三成如果听到过这件事,必然怀疑幸长是她的老相好。
原来三成也有忧心得睡不着的时候呀……不过他担心的事必然是和撤兵有关。因此,阿袖撒娇求三成带她去码头,借此观察他的反应。奇怪的是,三成没立刻回答,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你认识浅野幸长?”
“妾身也想出去迎接他们。”就在三成出门之际,阿袖一边察言观色,一边低头央求。
她立刻命人备了一顶轿子,穿一件窄袖棉袄,头罩轻纱,在两名仆人和两名侍
“是……啊,不。”阿袖故意言语暧昧。
回的消息非常不妙,日军各部损失惨重,光是撤退引发的一系列战斗就让日军损失了至少四万多大军——这可都是百战精锐。
“是不是你那柿色帘子后的相好回来了?”三成表情严厉,板着脸问道。
“武将们太辛苦了,我真想看看他们是什么样子。”阿袖装没听见,依然撒娇道。
“不,妾身还是想去。战争好不容易结束了,去开开眼界,今后也会多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些天来,阿袖最大的感受是,三成非常担心岛津义久和德川家康接触。阿袖便揣摩着他究竟是何用意。
昨夜他几乎一夜未睡,一直到天色大亮,他还在枕上辗转反侧,这些都被阿袖看在眼里。
所谓柿色帘子,其实就是青楼的隐语。
可就是这样一个阿袖,从三成身上捕捉到的只有冷静与敏捷。他面上十分冷澹时,心中却如火烧;似在哄你时,实际上却是辛辣的讽刺;前一刻他怒发冲冠,可转眼就会满脸堆笑。
“浅野的儿子不但善战,也性喜渔色。”三成不屑地道:“或许今晚他就会悄悄熘进柳町瞎混。你若是看他顺眼,就去吧。”扔下这么一句,他头也不回地去了。
总之,此前三成看来充满自信,无论什么问题都似乎能迎刃而解。可这样自信的他,从昨日接到撤退的船只将于今日午后抵达码头的消息时,就忽然变得坐卧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