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不妨碍自负的狂徒做出试探——
这也是为什么,在世间琳琅满目的职业里,他选择了做一个游戏策划师,只有这样,他才能直观地看到属于自己的世界,然后一点一点将它搭建、完善。
而乔昼也不例外,他能从这种掠夺、创造、掌控中,取得无法形容的满足感。
他根本不需要有人对他的判断下定义,正确或是错误,早在他将话问出口之前,自己就已经有了决断。
所有物,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个词汇,任何拥有生物本能的人都无法抗拒这种原始的占有欲,掠夺资源、掌控他人,这是留存在最原始的记忆里的本能。
乔昼伸出手,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捞起丹青令的一缕长发,绕在手指间,像是弹拨琴弦似的玩着,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的年轻郎君也不生气,堪称纵容地让他把自己的头发当成玩具,自顾自地“看”着竹简上的文字。
在通向死的国度里,无论是圣人还是魔鬼,都被赋予一视同仁的平等。
乔昼与他隔着蒙眼的绸缎对视,这种感觉无论经过多少次都很奇怪,他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两个同样的灵魂在不同的躯体里凝视对方,这种角度的转换非常有趣,乔昼常常能从中得到一些灵感。
小说写的内容不会有错,杀戮新娘的记忆也不一定会错,那么到底是哪里错了?
一个彬彬有礼的隐形控制狂,自大又傲慢的人。
所以此刻出现在他身边回答他的问话的是“不参与决断”的史官,而不是和他一样傲慢的小国王或是剑走偏锋的疯医生。
比如现在。
他布满细碎伤口和伤痕的双手轻轻抚摸着膝头的竹简,伤痕累累的手指宛若摩挲情人的肌肤般触碰竹简上的文字,风雅高华的高门公子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我只是史官,记录、撰写,从不参与改变任何历史。”
死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绝无仅有的体验。
“你所经历的,就是未来的历史。”
视野里一半是矇昧的黑暗,一半是清俊高雅的丹青令,手上有着发丝顺滑柔软的触感,也有竹简粗砺凹凸的划痕,这种错乱的感觉大概会让所有人都无法忍受进而开始怀疑自我认知,但对于在“错觉”里生活了许多年的乔昼来说,区分并且归类这些感觉的过程令他平静且舒服。
丹青令正用手指辨认一个文字,下一秒,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就滑进了他的手心,他凭借本能就辨认出了那个东西,正是陪伴自己多年的刻刀。
现在,他将要展开一个更疯狂、更刺激的尝试。
不受控制的力量从他身体里狂暴地倾泻出来,身体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或者推开这个给他致命一击的凶手,他的理智在迅速被剧烈的痛苦淹没,任何能够夺走生命的手段都必然残酷,就连服用安眠药都会
乔菀对自己的弟弟有过一个评价,他能从逻辑上明白她们的感情,却无法从情绪上对此作出应答,他是才华无限的天才,能把一切规则性的东西玩弄于鼓掌,但这个天才是空心的,华丽灿烂的外壳里什么都没有。
清雅的史官单手托住了乔昼的后脑,将他轻柔地拉向自己,大拇指有节奏地轻轻按压他脑后的穴位,像是安抚一个婴儿,或是与他依偎缠绵的情人,与此同时,能够切割开炮制过的坚硬木片的刻刀轻松穿透了他胸口的衣物、肌肤、血肉,直直捅穿了那颗跳动着的器官。
“没错,我永远是正确的。”他无声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在创造这个世界的“创世神”死去的那天,仿佛献祭一般,这个世界通过吞噬“神明”的生命,挣脱了“神明”的束缚,获得了前往新世界的机会。
或许,这场来自异界的入侵,比所有人——甚至怪物自己所知晓的,都要早。
一次次的轮回,或许是为了积攒能量,或许是为了合理化它们出现在新世界的契机,谁知道呢,这本来就是永远没有答案的事情。
他或许的确是模仿和创造的天才,但和乔菀的评价不同,这具华美的皮囊里,只是不曾留恋人类通用的情感,正因此,他疯狂地追求感官的愉悦,低级的生理快感无法满足他,必须是更为宏大的冲击——比如亲手创造一个世界,像神一样设置律令,繁衍生命——然后让他们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不,不能说是试探。
“来证明我的正确。”温热的手拢住了他的手,逼迫他握紧纤细的刀柄。
身旁一臂之遥的沙发上坐着与房间现代化装饰风格全然不同的男人,对方穿着颇具魏晋遗风的宽袖大袍,浅青色的衣摆滑落在地面上,用布条简单捆扎了一下的及腰长发乌黑顺滑如质感酸凉的丝绸,他眼睛上蒙着一条近两寸宽的绸带,白色的布料将那双眼睛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淡红的唇,听见乔治的问话,他转过脸,轮廓清瘦锐利的侧脸被灯光切割出漂亮的明暗。
——小说作者逝世的那天,正好是阴雨天。
“嘘……很快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