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勉强看清阿箩的小花脸,两颊上的肉脱了,眼底一片乌青,谢必安掂量手中的哭丧棒,念个口诀,多剔亮一盏灯心,多了一盏灯,屋内明亮叁分。
小姑娘懂得还挺多,阴间十八站,没有哪一站是好过的,许多魂魄都在恶狗岭或是金鸡山里就停了步伐。每当经过这两处地方,都能听到一片无助的哀嚎声,谢必安不忍告知真相,只好这般回答。
这一席话说的很美好,阿箩慢慢转了身,眨着哭红哭肿的眼皮,脸对脸地问谢必安:“可是阿箩从书中看到了,轮回前,娘娘之魄得受尽磨难,万一娘娘受不住磨难,有个叁长两短……那怎么办……”
谢必安就在不远处看着,又寻收鬼怪的借口将范无咎先打发回府,这借口半真半假,他确实把宫道上的鬼怪收了,但收了之后还去寻了阿箩。
“娘娘愈仍死,既是阳寿已终,也不是死个屈苦,又有我黑白无常亲来接引,是个好轮回。轮回一转,下辈子仍是一位贵人,叁公主应当为娘娘高兴才是,娘娘一去非是去受苦难,反倒是摆脱了痛苦,既人已去,那生死之因也不需知道,知道也无用了。生灭轮回是曰无常,叁公主只需知道人生是无常的,或许会看明白一些。”
一回煞,皇后便看见阿箩跪在自己的尸灵旁哭。
小姑娘的嗓音本就尖,哭起来的时候更尖细了,直把耳膜震破。
“天庭,人间与地府合成为叁界,地府虽阴暗,但仍有情,叁界一切有情,受磨难不是白受的,就算熬不住阎王爷也会网开一面减轻磨难,要不这地府,哪有这么多的地接收死去之人。”
阿箩越骂越起劲儿,活生生挨了半个时辰的骂,谢必安一看时辰不早了,留下几句没多大用处的慰语才离开。
冷不防身后出现说话声,阿箩被吓了一跳,定下心来听见是熟悉的声音,倒不觉得害怕了。
他一走,阿箩就歇了嘴皮,蒙头大哭,哭不过半刻困神一来,不知不觉进入黑甜乡中。
阿箩低头剔指甲完,眼儿红肿还阁着泪呢,一低头泪就一颗颗从眶里脱出,掉到手背上,她决不定要不要答应谢必安,这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就是平日里的常事儿吗?
阿箩一边哭,一边砸东西,口出恶言,说他是抓魂不眨眼的无常,可把谢必安气到了,不过认真思想一番也不怪她,幼年失母少人怜,便就由她骂了。
在一起收魂百来年,谢必安的性子一向规规矩矩,范无咎没多怀疑,先打道回府。
阿箩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陪,她把人全赶了出去,包括乳娘,一个人先倚窗而泣,再扒门而哭,最后发现还是在床上哭最省力气,不顾身上满是灰烬,缩成一团,面墙抹泪。
谢必安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等她哭累了才说:“叁公主可知,娘娘本前些时候就该走了,是叁公主黄符给了娘娘服用,娘娘才多活了几日。病有不愈不死,也有虽愈必死,人生死有数。”
阿箩忽然睁圆了眼睛,鼻子里不明不白地哼了一声。
“可万一阎王爷不肯网开一面怎么办……”阿箩还是担忧,担忧娘娘死后受折磨。
阿箩一夜之间脱了不少的肉,她知头七之日魂要回来一趟,一大清早就守在娘娘尸灵旁,手上拿着冥钞纸钱,一堆一堆不停地烧,跪着烧,跪到那膝盖发红酸痛也不肯起来,是个拗脾气的公主。
夜晚的宫道上总不太平静,乳娘不知身后步行跟随着一大群妖魔鬼怪,那阿箩一半是伤心一半是害怕,却还剔一只眼儿往鬼怪团里觑,她想看看娘娘有没有在里头。
到了娘娘头七那日,便就是人进棺,棺入地的那日,谢必安和范无咎引着皇后回煞。
谢必安说的事儿阿箩听闻所不闻,但总算垂垂止了泣,重复谢必安说的一句话:“生灭轮回是曰无常……”
谢必安不慌不忙说:“今日白事转红事以后,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若做到了,七爷就帮你打点阎王爷。”
谢必安再接再厉,换了轻松的声气继续哄骗:“从一鬓发生星之态又成嬬嬬之婴,重新认识这个世道,重享极乐,叁公主尚小,不知这轮回多有趣。”
乳娘说过,若听到沙沙的脚步声就是娘娘回来了,可是守到夜幕降临也没听到,只听到一阵铜铃摇响,于是又哭了起来:“阿箩想娘娘……想……”
等不到娘娘回来,却等到娘娘尸灵入棺,等到棺材被运去墓里葬下。阿箩是姑娘,不能随去墓地,等抬棺队伍一出宫门她就被乳娘抱走了。
生灭轮回是曰无常,所以勾魂使者才会被人称为无常。
阿箩不茶不饭哭了好几日,声音都变了调儿,又沙又哑,皇后一听,不忍再稍作勾留,轻轻拍了拍阿箩的头便走了。
守在殿外的众人当公主因丧母而伤,也在一旁哀哀痛哭。哭声时有时无,谢必安心受动,动动嘴皮子又说不出一言两语来。
谢必安继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听七爷的话,七爷就帮你打点阎王。”
她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