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到这个时候,两人才放肆打量了燕云歌一眼。
就这一眼,便叫方佩心慌。
对方微微含笑,气度却是傲然,仔细看她眼睛凌厉地仿佛天上的老鹰,能将人一爪子叼走。尤其,方佩一向引以为傲的容貌,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落了下乘,内心徒生出一股慌张来。
那慌张就好像,她紧紧握在手心的东西并不是牢不可破,而她的那点小聪明在更为年长的秋少夫人面前是藏无可藏。
青天可鉴,她对秋世子是动过心思,在没有得到现在这层干亲的身份之前。
如今,她只想安分的做他的表妹。
“表嫂。”方佩的声音细若蚊叫。
燕云歌朝她轻轻颔首,一句“方姑娘”让方佩委屈的差点站不住。
秋夫人讶异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媳,便是方夫人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下脸子给她们,转念一想这位秋少夫人的来历,倒也能理解了。
正儿八经的燕相府嫡女的出身,早年更拜入了却大师门下学习佛理,她是有理由有资格看不上她们的,何况她们连正经的亲戚都算不上,秋家这门干亲怎么来的,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数,秋夫人愿意给个好脸,结个善缘,秋少夫人却未必肯了。
尤其她的态度未必不是秋老将军的意思。
这般想,方夫人脸上就跟火烧一样臊的慌。
方氏叁人没有待多久,在和秋夫人商定了日期和桌数后就提出告辞。毕竟还没有办礼,她们太上赶着也不是个事儿,至于向老将军请安,她们进府至今快两盏茶了,老将军早得了信却没派人来请,态度可想而知,她们现在是万万不敢去讨个没脸。
方夫人让方佩对着老将军院落的方向磕了叁个头,全当周全了礼数。
叁人来得大张旗鼓,走得悄无声息,老爷子听完秋玉恒回诉后,眼皮都没抬,只不客气的一句评价,“小家子做派,上不了台面。”
骂的谁,大概只有燕云歌心里清楚。
秋玉恒还赶着和燕云歌出府,请完安后就打算要走。
老爷子将人叫住,用心交代,“不想你母亲整日盯着你,你们赶紧生个嫡子出来,她那点心思只要见着了亲孙子保准就收了。“
秋玉恒下意识去看燕云歌,见她面不改色,心头不自觉提起一口气。
燕云歌与老将军温然相望,略略思索后道:“不瞒爷爷,今日我和玉恒出府,就是约了千金圣手张大夫看诊,我的身子早年受寒,又一直没有注意调理,想来是不易有孕了……“
“那就先调理。“老爷子一挥手,旁的话不让她再说,“万事有我老头子顶着。”
事已至此,老将军的态度很明了,便是燕云歌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去说什么寒老人家的心。
两人走后,一直在暗处保护的副将走出来,说出自己的疑惑,“将军为何对这少夫人如此纵容?”
将军不是不知道这少夫人每日都要出府,甚至还安排了另一名女子代替自己。
行踪鬼祟,又来去不明,这换谁家主事都无法容忍。
可是将军却当自己不知道,任由她无法无天。
“你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最忌什么?”老将军突然问,又不等副将说话,自顾答了,“不是子嗣不丰,而是本该要养成猛虎的孩子被驯养成了温顺的麋鹿,可恒儿却连鹿都算不上。”
“他蠢笨如猪!看不出燕氏的心不在他身上!还自欺欺人,以为一心一意守着她,燕氏就会被感动,燕氏才是一只猛虎,可她目前是一只对恒儿没有杀意的猛虎。”
“秦氏纵容恒儿,将他养的又天真又愚蠢,还沾沾自喜以为孩子养在身边是尽享天伦,我悔不该在恒儿开蒙那几年没将他带在身边,让好好一颗的习武苗子毁于妇人之手。“
“我们武将的孩子读什么四书五经,他应该去争去抢去掠夺,去将自己喜欢的,哪怕千难万阻也要抢到手里。”
副将听得喉间犹如含了一口血,谁会知晓现在平平无奇的秋小世子,早年也是聪慧过人,对行军布局有着类似动物般天然的直觉。
这样的直觉是老天爷偏爱,能让他哪怕在凶险万分的战场都能活着回来。
“所以我得留着燕氏,纵容燕氏,留着她去刺激恒儿。”秋老将军闭了闭眼,过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开口,“我不怕后继无人,我只怕有天将秋家军的金印交给恒儿,他转头就拿去讨他人欢心,这个人不是燕氏,也会是别的女人。“
“那还不如是燕氏,至少她不蠢。”
倒不是老爷子有多满意燕云歌,只是比起那些品行不好,心思歹毒,或者唯唯诺诺禁不起事的,这个孙媳妇又好的太多了。
她行事大胆有勇有谋,又管的住玉恒,后院有这样一名女子,就如定海神针一般存在。
秋老爷子轻轻按了一下身旁的拐杖,看起来严丝合缝的黄花梨木裂开成两半,露出了一枚拇指般大四角刻有瑞兽的金印。
副将看着那金印,整个人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