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我不愿（车）

    孜特克轻声道，“……若皇帝执意赐婚的话，你总不能撇下人跑了罢，若你真的成了亲……”他动了动嘴，说不出那些什么要对姑娘好的话，心中剧痛。

    孜特克混沌极了，他听过话本儿，学了不少文绉绉的汉话，弄得徐羡骋特别奇怪他哪里学的。那些戏本里什么才子佳人，花前月下，什么破落书生高中探花，赐婚公主的，他当时看了也就当个乐子，没往心里去，全把这些归和神仙鬼怪归成一类，只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赐婚也不是姑娘家的主意，是皇帝……”

    他忙了大半天，回到营地里已经是深夜了。

    孜特克一时语塞，半晌才低声道，“哪有男人之间成亲的理呢？”

很久以前的了，徐羡骋喜欢男人，一听提这个就急眼，久了孜特克也不再提这一档子事，只觉得徐羡骋不愿意，谁逼都没有用。

    这一忙就是小半天。

    现在可不一样了，徐羡骋虽然年轻，虽然和中原的天潢贵胄远不能比，但也称得上是西域说一不二的大人物了。就连一旁给徐羡骋打下手的陈届，都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不少人上赶着巴结，说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徐羡骋当场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语气怨恨起来，“成亲，成亲，我们没有成过亲么？”他心里有一笔厚厚的旧账，每每和孜特克别扭，都爱翻得很，“记得么？我们成过亲的，叔叔当时甩下我走了，头都没回！”

    黑影肩宽腿长，凑近了能看见男人的英俊脸庞，高耸的鼻梁下是紧抿的薄唇，下颌旁勾着条疤痕。

    徐羡骋怒极反笑，表情阴鸷，正想着哪怕被人撞见自己都要疯个一场，不然怎么对得起孜特克这没良心把他往外推。

    但他没有想过，会有赐婚这么一事。

    徐羡骋很早就变了，孜特克心里其实是有数的，从前他们一个是农奴，一个是破落乞丐，蝼蚁一般，那时候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除了彼此，没人惦记。

    即使见过曾经的天子，但那些记忆已经过于遥远，像是被打上了桎梏一般。单单是想象中的巍峨皇城已经能压得孜特克喘不过气。

    赐婚……徐羡骋再不愿意，又能怎么样？闹上朝廷去么？

    徐羡骋恼火道，“没有，不是真的，我名声这么臭，那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我？你尽听他们胡诌。”

    孜特克沉默了一会儿，他心里也藏不住事情，轻声道，“你要被赐婚？”

    今天一听到赐婚，那些什么才子佳人、妖魔鬼怪、神仙志传的故事，便涌上心头，袅袅绕绕的，像是一团雾一样，把自己和徐羡骋隔开了，孜特克觉得很遥远，心里空落落。

    ——是啊，他怎么会这么想呢？

    徐羡骋见孜特克来了，寻思也不好在自己男人面前耍泼，于是住了嘴，让闯了祸小兵滚蛋，示意何敏带人下去。

    “叔叔是不想和我过，才说没这个理罢了，”徐羡骋恨恨道，确实想起来就忍不住地伤心，“叔叔居然有脸来问我……我对叔叔的心思不知道么？难不成，是要我去找别人？”

    “怎么心情不好，”徐羡骋昨天意犹未尽，见孜特克心情不好的样子，笑嘻嘻道，“昨儿没休息好么？怪我……”

    徐羡骋纵然有千万恼火，在烦忙中也渐渐冷了下来——孜特克早就是这个性格，他又不是不清楚，一个大男人，长得极威风刚硬，内心却水作般软和，十棍憋不出一个屁。尤其是感情，有什么风吹草动鹧鸪鸣的，就左右为难，停滞不前，打死都不主动。

    说不清什么滋味，有一个东西他很早便忘却了，如今反刍上，又酸又涩，心里疼得厉害。

    “皇帝才七岁，话都说不明白，”徐羡骋哼了一声，“上一个由着性子插手西域的皇帝还在地下躺着呢。”

    徐羡骋顿了顿，走前怒道，“孜特克，你这么和我说话，别以为能随便算了——”

    孜特克眉眼深邃，眼仁黑漆漆的，沉静道，“是真的吧。”

    徐羡骋烦的也是这样的男人，爱的也是这样的。他也奇怪自己怎么能忍得下，后面转念一想，若不是自己骨子里带着点贱意的，换做其他人，又怎么能和孜特克长久。心里一时间又生气又得意。

    等了一会儿，他没等到孜特克，带着怒火，以为人又像从前一样躲去了，本准备派人去找，还没说出口，便看那儿有个挺大一黑影，摇摇晃晃地。

    孜特克默然。

    徐羡骋愣了好一会儿，表情变化了片刻，“这谁在后头嚼舌根？”他有些恼火，“我看是活腻了。”

    他回去的时候瞅见徐羡骋在发火，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把一众小兵吓得跪在地上打哆嗦。

    孜特克就这样茫茫然然地走了一会儿，几乎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徐羡骋拉着孜特克，两个人坐在帐营内，准备吃点东西。

    孜特克没有辩驳，他只是轻轻道，“若你成亲，我们……”

    他火气还酝酿着，却被生生打断了，外头有人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