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历任仙家长盛之地,六朝古都烟雨繁华。
据说有长街十里桃花烂漫,一席凉风连绵荷叶,若是夜晚时能得一叶扁舟,便可与星河共眠,霜露深重,红帐中也有佳人一笑。
我牵着一匹枣红马,行李也不过小小包袱一个,那守城官员对我一身素衫的打扮不屑一顾,我也如羁旅来客般踟蹰不安,皱巴巴的一张文书,她没怎么盘问便放了我进去,夜空星点,我总算入了这方圆百里,永无长夜的永安城。
白衣素衫,是书生打扮,我易容了张再平凡不过的脸。
原本我自觉自己精致的样貌太过弱气,既是女子,便要硬朗些,气势太弱反而会被看轻,可惜多年鲜血磨砺下我依然是没有长进,时常被人说像个弱不禁风的男人,因此在我行走江湖时,我常常会带着面具。
不过今夜不会,为了更不留痕迹,我选择了易容,无论是不想让那个人知道我的下落,还是不想以真面目以示我这次的任务对象。
枣红马辍着我前行,眼中似有灵动,是时候给它寻处有草料的好去处了。
奔波数月,天地为被,我竟不知人间温软都在一方锦被上,飒星在马厩里,它向来温驯,是时候让它好好休息一下了。我褪下满身风尘的衣袍,转过屏风,在浴桶中热水的冲刷下,肌肤莹润。
我匆匆洗过,夜寒,屋内冷清一片,唯有月光伴我。
心中又想到了那个人,只有他,能如此温柔体贴,却也绝情至极。
我小时候乖戾,性情狷介,本就是无父无母零落多年的孤儿,又是个乞丐堆里混大的,三教九流的路数都学来了,
因此,在那间破庙里第一眼见到他时,我竟被他迷惑了心志,痴痴地就跟着他走了。
他白衣赛雪,青云双鲤,金玉作佩,明明是散发的男子,眉眼间却全无羞涩害怕,只是冷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叫沈负暄,教导我习字,指导我练武,也就是这么多独特之处,让我认为自己是被他另眼相待的。
然而我错了,他不是济世观音,而是我的仇人。
即便如此,我还是为了他来了永安,最后一别,在锦竹的落霞峰,那时深秋,枫叶染满银霜,他背对着我,长身玉立已是遗世独立,当时我已不知如何面对他,还好,他背过了身,也不愿看我一眼。
他只有一个要求,代价是一笔勾销我与他之间的恩情,那天他只说了两句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若灵浅可帮我救出司家长女司梵音。”
“你我恩情一笔勾销。”
一个我未曾听闻过的女人,让他宁愿付出自己的性命来交换。
至于原因,则是因为他是我师父,这份情分使得我即使与他有仇但也不能动他,但若是这情分相抵,那仇我又如何能不报,若是那女子我真将她完好交还沈负暄,下一刻,便是我要夺他性命之时。
痴人,竟还不止我一个,当真可笑。
......
虽然未见过那司梵音的脸,我却总忍不住去想,她是扁是圆是胖是瘦,千想万想也定然是比我好的,毕竟沈负暄那般的神仙人物看不上我,却看上了她。
我在小巷里乱晃,月光凄然,忽然想到今日是圆月十五,临近司府的侧门旁,一个阿婆在摆摊卖混沌。
我自然上前要了碗馄饨面,鲜香汤汁一浇,热了我的五脏肺腑,那些个情情爱爱,呵,我作为女人,自有一番事业要闯荡,又岂会时时将这些放在心上。
我吃完了混沌,在桌上放下一锭银子,开口问道:“阿婆,我有些话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