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头露面,万一让别人生出妄念来,那多不好!
“你会准备香饮子和点心款待我么?”他有些得寸进尺地问,“我来了,总要歇一歇脚再走。”
肃柔思忖了下,就算平常来串门的贵客,也没有不留人喝一盏茶的道理,于是大方地应承了,“当然。”
他抿唇笑起来,那眼眸被窗底的天光映照,投下一片璀璨的光斑,十分意犹未尽地说:“小娘子的厨艺好,我想着,我日后是有口福了。”
真是不遗余力地套近乎,说也说得一语双关,这“日后”,可不单指她租借小院期间,是长长久久的一辈子,想想也觉得舒心呢。
肃柔微微牵动一下唇角,心下茫然,总是要与这讨厌的人牵扯拉锯,也麻烦得很。既然商谈到这里了,办正事要紧,便道:“王爷,咱们先把契约签了吧。”
他哦了声,回身坐在案后提笔蘸墨,铁画银钩一顿书写,然后将契约推到了她面前。
肃柔低头看,上面写着“今有小院一座,赁与张家二娘,租期一年,钱屋两讫,相谈甚欢”。不伦不类的租契,虽然与市面上通行的契约不一样,但至少内容算写清楚了。
“第二年若是续租,只要院子打理得好,赁金可以减半。”他说完,和善地微笑了下,转头四下望了望道,“这院子平时空关着,怪可惜的,借给小娘子使用,也让它沾染些人气。”
这话其实有些指代自己的意思,他在上京多年,混得如鱼得水,可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所谓的嗣王,不过是锦衣玉食的质子罢了。真正心中有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祸从口出,就算和官家交情匪浅,生起嫌隙来也不过须臾之间。
肃柔呢,并没有参透他话里的意有所指,从雀蓝手里接过了交子递上去,看着他叠起收好,心里的大石头也就落地了。
转头吩咐付嬷嬷:“明日带几个人来收拾收拾,屋子各处先熏上一遍香。”
边上的赫连颂凑嘴,“若是需要添置什么,你尽管说,我让人去办。”
肃柔说不必了,因为赁到了屋子心情大好,脸上的神情透着轻快,再也不管赫连颂了,带着雀蓝仔细查看,指了指这里说“回头搬两个梅瓶过来”,指指那里又说“这儿养上一缸鱼”,饶有兴致的模样,仿佛在布置新家。
旁观的人轻吁了一口气,缓步踱到廊庑下,眯着眼睛看不远处的艮岳,困在中原日久,简直要忘了那良马产地是何等的壮丽和辽阔了。自己一厢情愿地把张肃柔拉进生命里来,也不知是对还是错,反正只要一门心思对她好,故去的侍中应该不会跳进梦里来打杀他吧!
肃柔那厢好生看了一遍,把要重新布置的地方都交待了雀蓝和付嬷嬷,回身向廊上看去,那个颀长的身影倚着抱柱而立,明明意气风发的人生,背影看上去却有些寂寥。但这种错觉也只一瞬,很快便见他慢回娇眼,脉脉投来一望,肃柔心头趔趄了下,很快调开视线,走到后廊上指派付嬷嬷:“把花枝修剪一下,明年能开得更好。”
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可以回去了,赫连颂把钥匙交到她手上,些微的一点碰触,像一个浅淡的梦。
其实如今民风开放,这样一点碰触不算什么,但他就是很拘谨,让她想起上次班楼中的会面。
所以她根本看不透这个人,世故又纯情,圆滑又天真,你以为他很深沉,但有时候做出来的事,又实在让人一言难尽。
为了避免顺路,肃柔先向州北瓦子的方向指了指,“我要去采买些香料,就此别过王爷。”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的,结果她飞快登上车,忙放下了垂帘。有些不近人情,肃柔也觉得有过河拆桥的嫌疑,但自己确实不愿意再应付他了,反正他从来都知道。
雪中春信 第24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