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一顾 第93节

    帝君阴沉晦暗的目光与顾茴遥遥相对。

    年轻的帝君，曾为神女挥剑一舞，于无人知的大荒之中。被他哄到大荒的神女愣愣的，明明玄煌说的是要抓一只食铁兽给她看，兽呢？为何不见兽，反看了玄煌的一场剑。很久以后，无意中，神女才从大母神那里听到，帝君一脉男子的剑只用来杀人，出鞘必得染血，绝不与人赏。世间只有一人能够看到他们出鞘却不沾血的剑，那是这一族神祇给出的定礼。当时神女白着脸问，“定什么？”大母神说，“定终身。”

    帝君就那样乖乖站着，一动不敢动。他凝视着眼前人，外人眼中温柔娇俏的神女，只有他知道是多么刚烈决绝。

    顾茴的左眼幻生，在帝君彻底癫狂的瞬间，把他摄入幻境。

    高台上的神女着一袭白衣，懒懒撑额，看着翻腾的云海，这时转了头看向迈上高台的帝君，又懒懒收回视线，依然自顾自看她的云海

    可是懒懒靠着高台而坐的神女只是无比专注地凝视着云海，不看他，不应他。他做错了好多事，多得他自己都不敢回头看。身后早已是一片狼藉，除了往前，除了疯狂，还能怎么办。

    他看着顾面轻轻摇头：战神到底不行，教不出好孩子。还得他亲自来教，他都已让她吃了这么多苦头，剥开人皇的真面目给她看，别开揉碎了教她，她居然还相信这世间有情！这孩子，不听话啊…

    “除非？”神女当时盼着这个“除非”，那时她已经遇到了战神。他是她见过的世间最勇武无畏的神，亦是最磊落的。神女其实常常觉得很累，可是她承了别人这样大的恩情，她该懂事，她不该说累。遇到战神，她好像无脚的鸟终于找到栖息之处，她想停下来，停在他身边。他的话，很少，可是每一句都让她想笑。她不用乖，不用懂

    紫苏把那一线生机留给了这个孩子，他们的孩子。

    此时所有人都知，帝君已彻底疯了。

    可是，为何这个孩子，还是那么不乖，还是学不会——听话。他可以给他们整个世界，他只要求她们听话。听话，这么难吗？

    陆湛死死看着走向幻中的顾茴，这次她将以身入幻，设的就是一场生死幻局。她也许会活，也许会死。

    不听话，会死的。

    高台之上，云海翻腾。

    陆湛伸出的手指尖轻颤，可他没有上前。

    高台神女抬手压下被风吹起的发，帝君看到她白皙的小指熟悉的淡粉色伤疤。万年了，南方帝君再次眼眶发热。这世间这样多的人，很少能激起帝君的情绪，少数激起帝君情绪的人激起的也只是帝君的愤怒或厌恶。站在高台边沿，他一时间有些无措，他已不再熟悉这种陌生的情绪：酸楚，满心都是酸楚。

    “剑舞…”帝君白了脸。

    他甚至不敢靠前，帝君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颤，“紫苏，你的气，消了吗？”你怎么肯入我的梦了。万年来，他使尽了各种法子，为她招魂，为她解怨，可一万年，他连一场有她的梦都不曾得。

    这是她的战场，她要亲自来。如果赢了，她就拥有巫山和陆湛。如果输了，输了也没关系，陆湛将为她杀帝君。

    不要追。不能追。

    不要追，不要追。

    南方帝君依然挥舞着长鞭，此时地上只余下一摊血水。

好结局。

    明明他永远读不到神女的心思，可他偏偏就好像听到神女的心声，她说等她，不要追。还在仙魔山的时候，她说她要走了，让他留在仙魔山。还是佛子的时候，她说她该走了，让他去成就他的无量功德。还是蓝血魔的时候，她说时间到了，他要闭关破境脱凡，将来去巫山寻她。

    第76章

    时隔万年，南方帝君再次闻到熟悉的紫苏香气，看到了他的紫苏。

    他的左手几乎要压不住，可陆湛闭了闭眼，慢慢松开了攥紧的左手。

    随着帝君一步步逼近，顾茴彻底放开了陆湛的手。她向着帝君走过去，每一步都在搭建这场给帝君的幻。

    她生，他与她同生。她死，他为她完成未竟的事业共死。只，不要追。

    帝君停了手中长鞭，慢慢转身，看向了身后顾茴方向。他手中鞭梢，还滴着血。

    像以前每一次一样，陆湛留在后面，看着她往前的背影。

    高台安静，云海翻腾。神女靠坐，帝君始终立在高台边缘。一个懒懒看云，一个痴痴看人。很久很久，帝君才哀恳出声：“紫苏，你要什么，你说话呀。”于无人处，高傲的帝君其实不止一次低头哀恳。

    就停在这里，如果这个故事已经荒腔走板，就停在这里吧。他的紫苏，为了孕育他的血脉，死去了。紫苏聪敏，他知道最后的时候，紫苏发现了异常。可是那时候，要除神魂之毒，首先就要除去那个神胎。那时候，紫苏该是已经能看到神胎之中孕育的小小神女紧闭的眼睛，能看到小小神胎眼睛上轻软的睫毛。

    “除非——”

    神女淡淡：我要什么，你不是一直知道。何时，我能还你那一支剑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