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夫(二)
待你拖着沉重冰冷的身躯回到自己家中时,天色已蒙蒙亮。
站在破旧院门前,你看着不远处老旧纸窗后隐隐透出的烛光,心下不悦之意愈发浓重。
昨夜殷婆婆将你一人丢在那雨夜中,不派人送你回到这几里之外的家也就罢了,竟连一把油伞都不曾给予。
硬是叫你一个弱女子,淋着雨徒步走回了家中。
好在路上也未碰到登徒子之类的,否则
面色难看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狭小的屋内你一眼便看到桌上那燃了不知有多久的油灯,转头望向望着床上半躺着的人影,你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病秧子!是真不知现在几两油钱多贵是吧!
你心疼地赶紧走上前去,吹灭了仅剩一个浅底的煤油灯。
想着前几日里才加满的煤油,今日便见了底,你也不顾满身的疲惫和雨水,往那瘸了半个腿的椅子上一坐,便低低地啜泣起来。
平日里为了省下几分碎银补贴家用,你许久都不曾添置衣物胭脂,昨日里甚至为了几两银钱竟甘愿去陪死人一夜。
可那人却彻夜点着灯火,只图睡一个安稳觉。
你愈想心头愈发难受,干脆趴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怎么曾经也算是个小户之女的你,竟然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呢,就连这几两煤油都要省着点用。
若是让你那在地下的爹娘晓得了,岂不心疼地要死。
咳咳咳娘子是不是你回来了
许是你的动静吵醒了床上的人,那人在重重咳嗽了几声后便起了身。
娘子
见你独自坐在桌前,那人的声音离近了几分。可几息后见你依然没应响,他叹息一声亦是坐了下来。
你不理会那人,任凭那人在你身边坐下,揽过你的肩靠在他单薄的怀中。
你莫挨我!
你推开他的怀抱,露出一张哭得眼儿都红肿了的泪颜。
我昨夜干活一夜未归,你倒好睡得舒服,还白白浪费了我这么多灯油!
望着相公温柔地看向你的病弱脸庞,昨夜今晨的委屈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竟压下了你心头的愤怒。
你知道我这夜在外面有多委屈么!
你的眼角不觉又湿润了起来,话语间那泪儿顺着你变得些微粗糙的脸颊滴滴答答地掉落下来。
砸落在那人挽住你的手掌上。
对面之人瞧着你落泪的模样心疼坏了,连忙抬起那双消瘦地几近只剩皮包骨的大掌往你脸上擦来,嘴里还不住念叨着。
桃儿乖,为夫错了,昨夜的我不该点那灯油
不哭不哭啊桃儿,等身体好转了,我就带我们家桃儿去看那秦淮的烟火。
那人嘴上说着,脸上亦是做出一副讨好的古怪模样,硬是将你逗笑了一丝。
去去去!
你轻拍开他的手,伸手抚摸上对方那嶙峋的脸庞,语气间不忍地带上一分哀愁。
等你这劳什子病好,我也怕不都七老八十了!
说不定你都投胎成那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某日在街上瞅见我这老太婆,也只是觉得有丝眼熟。
话音落下,你竟是哽咽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你知道你等不到他带你去秦淮那日。
大夫说了,面前之人最多只剩一年活头,你不忍他得知消息后难过,便将这消息瞒了下来。
只余自己一人痛苦万分。
不必多说了,我昨夜淋了一夜的雨,先行去洗漱下。
你别过脸起身,不叫对方看到你眸中的伤神。
桃儿,你昨夜累坏了便歇着,我来帮你烧洗身子的水罢!
你的相公亦是起身拦住你,将你摁在那座椅上,自己则是往屋外走去。
这几日我觉得身子比往常好了许多,也该照顾起我家桃儿了。
那人站在屋门口朝你望来,可不知为何,那张瘦弱清秀面庞在你看来一时恍然,似是变成了另一张面容
一张凤眼轻挑的美人芙蓉面。
正是
昨夜你侯在厢房中陪夜的张家公子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