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林悯听见了放手的声音。

    男人还欲再打，掌风又一顿。

    渐渐昏昏疲疲了眼闭上，就在即将彻底入梦的惺忪时刻，忽地听见云箭出弦般一声锐鸣。

    慢慢的，慢慢的。

    林悯又吓他，仇滦给的令牌成了唯一的砝码：“我怀……怀里有湖海帮的人给我的令牌，江湖上……我……我也是排的上号的，整个湖海帮都是我兄弟，仇滦你知道吧？我兄弟，他可太厉害了，武功高强，轻功一展，飞起来比鸟还高……你……还敢不怕，我劝你，不要与整个湖海帮为敌！”

    地上有干草，还有石子，林悯听见一个大约为成年男子的脚步声，很沉，一点儿也不想隐藏那样，大摇大摆的往侧躺着的他来了。

    即使已经迫使自己忘掉了那天晚上的事，可是人在遭遇不好的事情那一刹那，感觉、气息、周围环境的味道、甚至空气的流动方向，都会随着噩运，刻在每个毛孔里。

    即使眼前一片漆黑，他也能感觉到，有双眼睛要把他脸面凿穿那样盯着他。

    想不了太多，林悯太累了，虽说这几日没有在蜀州那样把脚走破也不肯歇，也有了马车代步，比以前强了许多，可他一天要照顾两个孩子，又要不歇脚地赶马车，什么事都是他干，只苦自己不苦孩子，每日身子沾上毛毯一躺下，睡眠质量好的很，一个梦也不做。

    男人没说话。

    男人不打了，林悯反倒被这狠狠两巴掌打冷静些，尝着嘴角的血味，深吸气：“合欢派的是吗？那天晚上……是你吗？”

    他只听见，人还没醒，便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了。

    男人任他说了这些，动也没动，脸上凿穿脸皮的目光依旧寒凉，伪装的镇定被击得几要破碎，林悯又快要被这看不见也深刻感受的目光冻伤，又开始发抖。

    自后背受击处传来的麻意席卷全身。

    男人不说话，林悯恨极，反倒冷笑：“本事这么大？连出个声儿都不敢？”

    似乎有气，打的很重。

    男人脚步微顿，走到林悯身边，用脚尖将侧躺的人如踢一块烂肉死物那样翻过来。

    恐惧早已蔓延，如夜中突逢恶鬼。

    林悯浑身僵麻，被他踢过身平躺，双手无力，重重摔落在身侧。

    林悯感到嘴角刺痛，渐渐湿热，舌头尝到甜腥。

    又苦恼想道，听人说，子女不和，老人无德，方智生这么大气，是不是因为他这些日子里光愧疚于妞妞身上，忽略了他，唉……林悯心里又难受的很，这一晚叹了太多次了。

    还在生他气呢，也背对着他睡呢，毯子是林悯让妞妞给的……唉……

    听见男人冷冷笑了一声，很是不屑。

    隔着眼皮，上方阴影变重，遮挡了闪烁火光，林悯正焦急于怎么听不到两个孩子的声音了？心急如焚，脑袋和心脏沸如浇铁。

    脸上却火辣辣的疼，已挨了男人两巴掌。

    不能给他惯这毛病，林悯再心疼也没放下脸色，油纸包的鸡腿烫的他心口疼，拿出来就不热了，先藏着吧，就服个软能怎的？服个软叔不就拿出来给你吃了……

    若是林悯没有带着两个孩子，此刻哪怕稍微能动上一动，就算只有一个手指头，他也会拿这根手指头想办法戳瞎他眼睛，大家鱼死网破，非要他去死，他也血肉模糊，眼前脑中血红一片，被打清醒后就是汹涌的恨，可惜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动也动不得，还得求他放过两个孩子，只好咬牙哀求道：“我贴身上衣……怀中有袋银钱，你想拿多少拿多少，全拿走也没关系，有什么……你冲我来，不要害孩子。”

    双腿一凉，还没来得

    林悯怎么也睁不开眼，睫毛一直抖，寻常的事，他做的犹如木僵症病人，眼前一片漆黑，张嘴，发现自己是能出声的，比起问他是谁，更在舌尖上打转的是：“别……别害孩子！”

    每一步，都故意踩在林悯恐惧到开始收缩的心脏上。

道自己错了，来给叔认错，保证你再也不了，什么时候给你东西吃！”

    或者，就是拿这样不愿意隐藏的脚步声折磨他。

    硬撑着重复，抖到喑哑：“别害两个孩子……真…真的……我求你了……”

    又惊又怖，如同把喉管放在正在嗜血的野兽尖牙之下，一字一字，说出来都是哑的，几乎没了声音，正在延长的未知恐惧会掐住人喉咙。

    哪怕受害人当时并没有什么意识，可是身体会帮他仔仔细细地记住。

    火堆还没灭，林悯一个人躺在毯子上。

    夏夜里暖和，被子都不用盖，倒是不用怕把那狼崽子冻着了，他特意睡的离那棵古树近点儿，侧着身，余光却一直扫着古树下赌气睡觉的狼崽子。

    林悯侧躺着一动不能动，眼睫挣扎起来，抖的十分慌张，未燃尽的火堆边上，投下的阴影如蝶惊羽拂。

    这人走的很慢。

    男人没去掏林悯的上衣，找令牌和银子，林悯的话对他一点儿威胁也没有，反倒觉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