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能破开前路一切迷障,散兵想。
进门一间堆了些杂物,有小桌、木凳和冬天取暖的炉子等等,再往里左转就是一间卧室,有张床和书桌,都很干净没什么灰尘;墙角放了个柜子,柜子和墙之间有几朵蘑菇长出来。
看着空僵掉的脸色,散兵笑完了腰,胳膊搭在空肩膀去摸他脸颊上紧绷的软肉。
“好,我记下了。”空点头,手指微颤,那上面还残留着散兵腰侧的温度。
“好啊,原来是诓我的,好坏啊你!”
但其实散兵的瓶瓶罐罐里就有驱虫药,两人都是知道的。
“会不会太热了……”空嘴上说着,却坐到散兵身边解下腰带。
散兵瞧瞧漆斑零落的木板门,笑道:“你这门锁不锁都差不多了。”
空走过石板路,先挪开墙角砖石,拿了一只油壶往锁眼里滴了几滴油,再从背包里翻出钥匙,“咔哒咔哒”转了好几下才打开门。
“呃……我亲手围的一刮风就倒,后来是伯伯帮忙才弄好的。”空挠头。
怀着一种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思绪,散兵也沉沉睡去了。
“不是你亲手围的篱笆吗?”散兵偏头看他。
散兵没和他客气,径自上床解衣,空连忙转过头去,正要去柜子里取竹席铺在地上。
而散兵则睁开假寐的眼睛,借着夜色细细观摩空沉睡的侧脸。
空也笑出声,顺势去咯吱散兵腰侧,散兵扭着腰躲闪,两人闹作一团双双倒在床上。
“卧房里长蘑菇可不好哦,蘑菇的孩子是会到处飞的,飞到哪就在哪发芽,飞到你这里——”散兵伸出指尖点点空的胸膛,扯起嘴角,语气阴森,“可是会长满蘑菇的。”
空停手:“啊?那咱们留着明天炒盘菜吧。没想到它竟然能吃,我还是不管它了,这样以后回家就能吃到蘑菇。”
扇子摇晃的频率越来越低,最后“啪”一声轻响,空握着扇子的手坠在胸前,呼呼睡着了。
散兵睫毛微颤,昏昏欲睡间想到刚刚二人打闹时的对视。
亲手砍的竹子呢。”
“……我能有什么事,”散兵也顺势起身,提醒道,“不过卧房里长蘑菇确实不好,许多毒粉都是蘑菇制的,你以后小心。”
空点头:“确实如此,我家山头自从出事后鲜有人来,大家都觉得这片山有瘴气,最多是嘴馋桃子李子的来摘果,能光顾到这里的也只有野兽飞鸟罢了。”
散兵见他不信,语气未变:“我可没说笑——五仙教有种刑罚,把人关进阴湿长满蘑菇的地牢里,你猜怎样?不出一月那人就会腹胀而死,扒开皮肉后里面全是各种蘑菇,啧啧,死得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
他有那么多伙伴。回想起傍晚间遇到的胡桃、重云、行秋、香菱,每一位都是出类拔萃的灵秀人物,不止有这些,空在旅途中肯定还结识过更多的、他未曾见过的朋友。
目光掠过空的额头、鼻尖、唇瓣、喉咙,最后停在松握蒲扇的手上,继而想象到这只手持无锋剑轻灵潇洒的模样。
猛然间,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倒映着对方。
空连忙从散兵身上爬起来,伸手拉他坐起,没敢再去对视:“不好意思,没有压到你吧?”
天色也确实晚了,他们又奔波一整天,便没再玩闹。于是空铺好床铺,招呼散兵:“你来床上睡吧,我打地铺就好。”
也不知是谁先红了脸、止了笑。
若我和其他朋友一样,那我还不如不认识他好呢;可我若不认识他,又怎知我不想做他朋友呢……
空递给散兵一把大蒲扇让他扇扇省得空气闷,他先去支起窗户通通风,然后拿了铲子和一把白灰就要把蘑菇绳之以法:“这里经常长蘑菇,我怀疑是外墙哪里渗水。”
可是我,不想做这众多朋友中的一员。
于是在某些心照不宣的默契中,他们挤在一张床上,空打着扇子,缓缓为两人扇风。
屋内一灯如豆,放在窗前的书桌上,灯火幽暗,未曾照亮两人脸上不消的红晕。
“在地上小心蚂蚁咬。”
在空身后进屋,散兵打量起这两间屋子。
“还打什么地铺,上来挤一挤呗。”散兵将外衣整齐地码在床头,往里挪了挪,拍拍身边的空余道。
被散兵点过的地方痒痒的,空不自在地扭扭身子:“你又在说笑了。”
夏夜溽热,即便在山上也并不凉爽,非要挤一挤实话说并不如何舒坦,好在两人白日舟车劳顿、晚上又用轻功爬山,此刻躺在床上都觉得疲累困顿。
“哈哈哈哈哈!逗你的,没有这回事。”
“这蘑菇可以吃的。”散兵看了看那些蘑菇,出声阻止他。
空打了个冷颤,想象被剖开肚子后蘑菇哗啦啦涌出的模样,如坠冰窟。
金色长发被拢在枕畔,同样金色的双眸此刻轻轻合上,平日里总是精神抖擞的面庞此刻终于露出些属于少年的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