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远行都需要一个远大的能够站得住脚的立意

    乔遇还是坐的那把轮椅，车轮碾过湿淋淋的地板时发出淅沥沥的声响，将身后男人的脚步声衬得愈发分明。

    他看着，看着，不自觉地笑出声来，笑得惊动秦放问他怎么了，可他却说不出合理的字句来。

    不管过去多久，看着秦烨的时候，秦放脑子里总是容易出现混乱。每每面对秦烨，他的眼睛就像是被浸在水里，穿过荡漾的水，清晰看着男人脸上不做丝毫掩饰的恶意。

    清楚知道自己越说越会叫秦烨心凉，秦放还停不下来。他知道秦烨肯定明白他的意思，法治社会么，搞出人命来肯定是不好的。

    小时候他心里满怀恨意和恐惧，可长大了就不一样了。

    秦烨抓着秦放的衣摆在求饶，求他念着自己也是秦家人，是他二叔。结果冷不丁的，逗得秦放笑出声来。

    ——

    用来运送猎物的卡车，箱门特地经过了加固。打开的时候沉重的双开门会有叫人牙酸的吱呀声响，秦放却眼都不眨，等着货箱里降下来滑板，紧跟着就是坐着轮椅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可至少生活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团糟，顶多只是像沉寂的河流，连前进都悄无声息。

    只很短的时间，秦放眼睁睁看着面色枯槁的男人出现在自己眼前，眼眶已经变得绯红。

    “您也是秦家人，肯定明白秦家的规矩。谁要让秦家人不痛快了，那百倍千倍的，我们得讨回来才行，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如果能这样，那这大抵就是足以刻在他墓碑上的那种幸运事了。

    说着说着声音变得哑了，秦放面上表情还竭力保持着稳定。他瞥眼，视线落在秦烨颤抖不止的手上，像是从男人的恐惧中得到了极大的愉悦，再开口时，声音都变得轻快了。

错开，没有龌龊的血缘吸引，没有逐渐亲近之后重新活络起来的心思，就算他们一辈子陌生人，被秦家人的龌龊本性影响着或许永远都遇不到真正的爱人。

    每一年，每一年的初秋，运送猎物的车队会提前进到山里。在外地捉来的野生猪羊或者兔子之类的，都会被放进去。

    出院那天小雨，做完手术不久的腿依旧不能走路。

    他成了秦家唯一说得上话的人，于是恐惧自然而然消亡了，只恨意还久久留在心里。

    秦放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人不用太紧张，这才冲卡车司机一扬下颌，示意把车门打开。

    笑过了，秦放先一点一点把秦烨的手掰开了。其实秦烨身体孱弱，但他动作依旧慢条斯理，像是想要男人从这漫长的过程中逐渐体会绝望，等到那双混沌的的眼睛都垂下去，这才笑眯眯补充。

    “现在是法治社会，二叔以为我会做什么？”

    所以肯定只能往伤了残了弄。

    这天在下雨，这天却依旧纷繁多彩。他好像没多大的年纪，但已经见了许许多多不同样的爱。

    而今年，活动已经结束，可又一辆卡车，在黄昏时候进到了山里。

    那么多，那么多的爱，好像每一种都是他期待的模样。

    “你带他走的时候，就该想到我会站在这里才对。”

    最后一抹黄昏还沉在天边，乔遇坐在轮椅上仰头，能够看见头顶的天空是灰沉沉的。他缓慢吐息，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叫他控制不住想着，要是能够停在这里就好了。

    郊区，面积很大，不高的小山头上绿化做得很好，他知道每年秋冬时候，朋友就会组织人去山里打猎。

    野生的动物，玩起来有意思。毕竟还有在大自然里养出来的野性，不至于看见人类还主动蹭过来，逃窜或者扑过来的时候会叫活动有别样的乐趣。

    时间停在这里，一切都是。停在他和秦放把所有问题都摊开说明白的现在，叫他不用再经历之后苍白的一眼可以看到头的未来。

    飞掠的风在带走眼里的湿气，眼睛干燥之后生出一种热痛感。秦放不敢眨眼，只看着那个曾经将自己按在水里的男人眼里浮现出祈求，没忍住，掀起唇角笑了一下。

    可又每一种，都是他未曾经历过的模样。

    秦烨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秦放还很是淡定。他推着秦烨的轮椅往

    深冬了，就算极南边的温度惯来要高一点，可进到山里的人，还是不得不做好保暖措施。秦放在后头，看着卡车停在栅栏口，等着雁行过来开了车门，这才戴好手套踱步下去。

    快要跨年的时候，秦放借了块地。

    经过中庭的时候，乔遇瞥眼看见许多人还在往医院里涌。不同年纪的男男女女为伴，还有一些是父母子女互相帮扶。

    四周都是自己的人，但秦放还算克制。他先是叫了声“二叔”，等到秦烨眼睛红了很快泣不成声，这才低声笑着，俯身双手撑着轮椅扶手，从极近的距离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低声说：“现在是我站在这里。”

    卡车司机下车走到了后箱门，几个跟着雁行坐车过来的，也已经下车一字排开。

    临海的地方，就算是山里也时时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