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五十一章</h1>
司空淚藍扔了長刀,抱了藍豔時一雙手瘋瘋癫癫地跑出藍家。她飛快地回府,不管看到她懷中斷手尖叫成一團的侍女,從從容容地換了一套衣服,盤起高高的發髻,再補了妝容,套上她從宅邸帶回來的銀縷甲套,施施然出門上山。
她去到他和她曾經幽會過的寺廟,那是一座廢棄的寺院,鍾樓頂層足以俯視整個桃花塢。她把他的手裝在銀縷甲套的木盒裏,埋在後院,登上鍾樓。妖顔心驚肉跳地跟她往上走,有不好的預感。
鍾樓已經非常破了,沿途修建的佛像被雨水侵蝕,反倒有些妖魔鬼怪的樣子。因爲規模小,最頂一層只造了低低的圍欄,如今,連石欄也沒有了。只留下空空的一個平台,還有一只曾是神獸的妖怪雕塑,光怪陸離。
她站在塔頂邊緣,遠遠俯視桃花塢。她的視力從沒有那麽清晰,她能認出哪條路是他和她偷偷見面的地方,哪個江岸是他們泛舟的起點,哪個人家牆角是他們采摘的朱槿。
那裏他們第一次見面,那裏他們第一次擁抱,那裏他們第一次接吻……
她伸了伸腳,探出身去,身邊的妖獸像是在桀桀怪笑,佝偻著背脊,躲在平台突出的石鈎上。
她突然悔恨起來,若是當日在畫舫沒有看到藍豔時,她會不會活得開心一點,妹妹是不是不會死?若是沒有見到妹妹送藍豔時繡帕,她是不是就能什麽都不去想?若是沒有見到妹妹房裏那些痕迹,她就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若是沒有這雙眼睛,她還可以相信她是幸福的,她還可以假裝她很幸福。
長指入眼,尖尖的銀縷甲套刺破眼睛,噴湧而出的鮮血濺染了白衣素服,暈出一朵大花牡丹。淚水混著血水淌下面頰,順著曾經美麗的容顔往下流,仿佛一個驚豔悚然的絕世妝容,像是右手麽指、無名指甲套上縷的花紋那般豔麗。
妖顔臉色煞白,她忘記這只是一段記憶,看著她墜下塔樓,她驟然追過去,卻摸不到衣袂。她就像一枝白色的花由高空墜落,小巧的素服衣袂翻飛,白衣上的牡丹越映越大,渲染出一股絕豔的味道。
鍾樓下,她倒在血泊中,黑洞洞的眼窩內流出的血和身下的血混成一片……
司空淚藍死後,她的記憶變得模糊起來。
半夜,藍父和一大幫子家丁找到山上,發現了司空淚藍的屍體。大小姐殺人、殉情的事情傳遍桃花塢和鄰縣,老太太氣得中風,一下子就倒了。早就對司空淚藍頗有微詞的司空家幾個長輩乘機說她不守婦道、敗壞門聲,藍父和藍母聲淚俱下,隨後趕到的知府也白了臉。
短短數月,他的妻子、妻妹都相繼離世,這個男人實在是有夠背運。
司空淚藍被司空家逐出家門,草草將她埋在寺廟後院,司空一家便遷走了。出了這等事,這一大家族也沒有臉面再在桃花塢住下去。知府黯然回了鄰縣,回去以後便再沒消息傳來。
這件事足足被桃花塢當地居民議論了半年,後來也就漸漸偃旗息鼓,再誇張的事情也總有消停的一天。何況這樁並不光彩的風流韻事,牽扯到情殺、殉情之類,津津樂道過一陣也就過氣了。桃花塢的人大多感歎司空大小姐不義,那名才子不幸罷了。
被葬在寺廟後,強烈的怨氣使得司空淚藍魂魄駐留在此,徘徊不去。她原想偷回藍豔時的屍身,可惜當日他的屍體已被藍父付之一炬。她只能每日撫摸藍豔時一雙手寄以思念,將他扳成懷抱自己的姿勢,感受余溫。藍豔時攢緊的東西她沒去探究,那只手已經破敗不堪,若是用力掰開,即使有妖力維持,也定然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