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賭（五）遊戲

    裳裳說她是白蓮花，不只是誇她外表，還有她的出身。方梓柔的父親是混道上的，早進了監獄，母親在她國二時，因為開地下賭場被抓，她的國中歲月過得很崎嶇，社福單位總算介入後，才好不容易穩定下來。

    她好想打電話給他，好希望他能陪在自己身邊，像小時候那樣——

    三個月前，璞夏哥到紐約參加研討會。卓裳裳藉口公寓的事情要處理，拉著梓柔一起飛了趟美國。

    卓裳裳明白，她对应远，永远都可以有恃无恐。

    他們交往，她應該比誰都替他們開心的，所以裳裳開始有意無意藉故和他們保持距離。

    卓裳裳不明白東西被搶走的感覺。她擁有的東西太多了，多到她不會警覺自己有什麼東西不見了，她又遲鈍，往往後知後覺——隔了，將近十年的後知後覺。

    他因为医院的实习就已经忙得分身乏术，但他今天的声音，在她耳里除了疲惫，却又有著如释重负般的平静：「妳跟应远睡了吗？」

    當他在那票哥兒們慫恿下，問她要不要和他交往時，她立刻點頭答應。他們剛交往時，社團裡不少人在背後罵方梓柔做作，和「吃相難看」這類不好聽的話，弄得裳裳很尷尬。除了要向同學維護梓柔，又覺得自己妨礙在他們之間。

    安琪的話，在卓裳裳耳裡，只嗡嗡地迴盪著那兩個字，計畫。

    「裳裳，但我不觉

    因為他還愛著方梓柔，甘願為她犧牲這一切。如果這是真的，那她最好的兩個朋友，同時聯手欺騙了她……

    她籌備這個主意，究竟有多久了呢？

    她不確定應遠有沒有意識到，但連裳裳這種粗神經都察覺到了——她阻擾到阿遠和梓柔了，兩個她最要好的朋友。

    她的計畫。

    他會不會，根本早就知道她的目的了？

    所以她轻易便可把那一夜的事情一笔勾消。把他搅得一团乱后，却在暴风雨止歇后的隔天，心安理得地撤回到自己安全的界线后。

    不行。她不敢再細想了。卓裳裳停下將衣服全塞進箱裡的粗魯動作，眼神空洞。

    高中的時候，卓裳裳和方梓柔同一個社團，平常周末、成發都和別的學校一起辦。方梓柔深受那些男校的男生們歡迎，還有女中女神的封號。

    那時的心情，和現在很像很像——

    告诉自己，他们还是朋友，只是朋友，就这么简单。

    冰冷的水嘩啦地流下，混雜眼淚和嘴裡的苦澀。裳裳像發抖般抬起頭，對鏡子裡淒厲得像鬼的自己，瞭然一笑。

    那幾天裡，她拉著他們兩個去吃她最喜歡Peter  Luger的牛排、到中央公園野餐，還去看球賽。她太開心了，開心到從沒注意到絲毫的不對勁。

    但如果是真的呢？

    隔天晚上，卓裳裳接到璞夏的电话。

    明明，那些向她告白的男同學絡繹不絕，但方梓柔誰也沒動心過，除了應遠。

    「只是朋友的游戏。」裳裳说，那时她一个人留在画廊里，很没形象地穿着裙子，踩在工作梯调整光线，「我们打了一个赌，安琪许那臭丫头赌我不敢，拿她奶奶传给她的翡翠镯子跟我赌，哼，谁怕谁，我呀——」

    卓裳裳还是吓了一跳，她当然知道这件事会传到他耳里，这个圈子小得可怜，但真听见他打来时，她的心却仍是荡漾起复杂的甜蜜，毕竟，他们交往至今，璞夏从没对她的贪玩认真生气过。她本来就怕寂寞，又是在充满诱惑的upper  east  sides，他从没过问她那些无聊的恋爱游戏。

    她又看上她的東西，這次等不及願者上鉤了，所以乾脆不擇手段要搶過去??是嗎？

    這一次，被瞄準的不是她的好友，而是她的男友。

    这或许就是他所能给予这个女孩的爱。他晓得她的心还没长大，只能反覆用耐心来等待。

    对于她孩子气报复般的接连试探，他始终是那个她小时候的大哥哥，选择纵容。

    恍惚之際，她用力甩了甩頭，不，都是她想太多了，不會的，這不會是真的??

    方梓柔很優秀，世故、聰明——她曾半開玩笑向裳裳說過：「我和妳不一樣，那些想要的東西，全都是我絞盡腦汁，拚命爭取來的。」

    不是因為姚璞夏，是因為他。

    該不會？

    「阿遠??」卓裳裳喃喃地，無意識吐出了她此刻最需要的名字，現在她似乎只能想到他：「我該怎麼辦？」

    「我听说了，裳裳。」

    她這樣做的意圖是什麼？

    ﹍﹍﹍﹍﹍﹍﹍﹍﹍﹍﹍﹍﹍

    卓裳裳忽然一陣噁心翻覆上來，她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衝進浴室裡開始乾嘔，「咳咳……」

    想到這可能的那一瞬間，她的天空，在那徹底間，塌了。

假，計畫好久了，咦？她沒跟妳提過嗎??」

    是順水推舟，還是處心積慮到了這一步的？

    是從那時候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