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膝上盖着厚重的被子半靠在床上,脸颊消瘦凹陷,用帕子捂着暗哑的咳嗽,听得一会高兴一会忧虑,“会试一甲,那可是举人老爷的身份了,可她一个女子……混迹在那些男子中间,如何使得……”
房内哭声不断,愁云惨雾。
张妈躬身站在莫兰面前,将在外面打听到的娓娓道来。
“夫人,您说这些做什么,您只要好好吃药,未必不能——”
同一时刻,东苑。
“岂有此理,居然有人打着我儿的名义……来败坏她的名声,张妈你去让管事查……去查是谁咳咳……”
“也不知道我儿现在受着怎样的苦,”莫兰满目酸楚,想了想,抬起脸,恳求地看着张妈道:“张妈,我想去看看她,就偷偷看一眼,你去找管事——”
皇上愿意将她放在明处,不再是作暗棋统筹,但他不会主动开口赏赐。也就是说,她还是得按照之前的计划,主动出击。
“我知道的,夫人,求您别再说了。”张妈已经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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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兰眼里亮起光来,很快又黯淡下去,她双手握住张妈的手,“还是别去打扰她,她注定是要扶摇直上的人,别让我拖住。张妈,我也就这几日,熬不了太久的……等我去了,你和管事就到她身边,去照顾她……你别急,先听我说完,老爷薄情,慧娘以后当了家,纵然不给你气受,也不会重用你,你与管事这年纪本该安享晚年,但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一一,你就当我贪心,就当是为了我,你们帮我好好照顾她。那孩子肯定争气,肯定会成为不得了的人物,真有那日,你烧封信来告诉我,我死也瞑目了。”
“老爷让奴婢准备几身换洗的衣物,但管事你知道此事一直由西苑那边负责,
“你真想见大小姐,我让管事去传话,求大小姐回来。”
莫兰想起女儿那句绝情的话,就怔怔的落了泪。一一是她的心肝,也是她十几年疾患的由来,夫妻情薄如此,她不曾怨天尤人,慧娘在她眼前春风得意,她也全无所谓,只因她将全部情感已经转到了女儿身上,却不料,有一日她会连这个亲身女儿都失去。
再一看这份举报她的帖子,打开前,她一直以为是顾行风所为,打开的瞬间就愣了。
燕不离面色似在发怒之际,却在瞬间化为难言的叹息,他转身,“别与夫人说我来过。”
是沈沉璧的字。
“我已经神形俱灭,现在吊着口气,不过是大夫的功劳,我心里有数,不过是熬日子罢了……你们听我的,等我一走,就都到她身边去,看在我的面上,她一定会善待你们。”
“老奴知道的。”张妈颔首。
莫兰说不下去,倒在张妈怀里痛哭流涕,张妈也呜咽着哭泣。
“奴婢晓得的,夫人您注意自个身子。”张妈赶紧为她拍背,眼瞧着夫人眉眼间的死气,就忧心忡忡。
歌抱着折子,磕头谢恩。
多少日了,除了听到大小姐的消息,夫人还能露出一点为人的情绪,往日吃饭睡觉当真如失了魂一样。
春兰一时没转过弯来,等与管事碰了面要谈及此事时,才突然开了窍。
待出了宫门,她才猜透皇上最后句话的意思。
“夫人,您别难为自己。”张妈心酸不已,见她神情整个暗淡下来,内心又实在不忍。
怎不教她万念俱灰、肝肠寸断。
“前几日的消息,说有个姓燕的学子用一首诗破了追月楼青莲姑娘一年多不接客的记录。”张妈低声道,“这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奴婢让管事去打听了,听传回来的描述,那人分明不是大小姐。”
莫兰急得不行,咳得更厉害了,要把心肺咳出来一般。
春兰谨慎道是。燕不离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我近几日政务繁忙会留宿宫中,你去交代管事替我准备一些换洗的衣物。”
莫兰勉强地收了泪,问起慧娘,听到她能吃能睡心情不错,语气淡淡道:“她马上就要临盆,你派人去问问有没有缺的,她要什么就都给她,往日东西两苑再有不快,生孩子总归是进鬼门关的大事,让她顺心些。”
这些不是由西苑的人负责吗?
莫兰黯然道:“别怪我,别怪我临了还为着自己的私心,来勉强你们。我知道我懦弱,一辈子不争,一辈子被人拿捏在手里,我早该看明白的,当年因我的一意孤行选错了人,与兄长离心不说,又害得莫家成为他仕途的踏板就此没落,若非为了护我,兄长也不会选了太子,本该是最纯粹的武将,却陷入龌龊下作的勾当里,都怨我,是我造的孽太深,又害得一一出生命格不好,害她不良于行,我这样的人凭什么诸事顺遂,凭什么还活着……”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若大小姐能有点良心,这么多天,也该来瞧夫人一眼。
门外,春兰心惊肉跳,惶恐地看着来了一会的燕不离。
张妈不忍见她如此,抬手帮她拭泪,“夫人您别哭,您这样子大小姐知道了,也不会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