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甭给老子废话!”名叫曾勇捷的国军将领即便挣脱失败,也面无惧色,瞪着俘虏了自己的鬼子军官,大义凛然地说:“大造诚治,你他娘的听好了!老子今天栽在你这儿,是命数到了,不是你们这群倭寇多能耐!你们这群小鬼子,不过已成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等到时候,这十几年你们欠下我们的血债,咱们一笔一笔的算!”
他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恍惚间,倏然听到‘啪嗒’一声清脆的子弹出膛。紧跟着,他猛然看到大佐挺拔的身体一晃,险些没跪倒下去。直到这时,江目才缓过了神儿,即使害怕,也不得不壮胆跑上前去察看。
江目宏史是真的害怕。如此骇然的场面,令他感觉战靴仿佛已被遍地的鲜血黏住,根本无法再去‘遵循’长官的指令。他怔怔地望向大佐,错愕地看着那不知是被怎样的意念所支配的人,伸出着一双手,在死人堆里扒来扒去。一时半会儿,江目都快喘不上气了。
这一战极其辛苦。根据军部下达的指令,大造诚治的部队需要攻克滇缅边境的一条公路线,以切断美英联军和国军远征部队汇合与反攻的可能,阻断大陆西南部的物资供给线。为了给主力部队争取时间和机会进行转移,大造的上级要他们部队坚持抵挡住盟军主力的炮火,同时更要截击一支强劲的国军作战旅。
都没人了,更没有吓唬或做示范效应的必要。
大造倒并没被这国军将领的话语激怒。他静静听这人发泄完毕后,才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揩净曾勇捷的唾沫。然后,他抬头看向仍愣在原地的江目宏史,不满地冷声呵道:“绳子呢?怎么还没找到?”
大造完成了使命。即便完成这使命所付出的代价过于高昂与血腥,在日本军人看来,都再平常不过。
事情的确出乎江目的意料。他见大造诚治半跪在尸堆跟前,用手捂着一条貌似被子弹擦伤的手臂。伤口流出的血,将大佐的白手套也污染了少许。大造的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一条从尸堆中伸出的胳膊。而那人的手里握着枪,手指仍在努力反复扣动着扳机。
大造冷漠地瞥了江目一眼后,不耐烦地高昂起头,正打算训斥他一番,让他不要这么怯懦。忽然,一声很大的动静从不远的一处尸堆中传来,同时惊动了前来找寻的两人。
“曾,勇,捷,”半晌过后,大造诚治一字一顿,用生涩的中文缓缓对那名国军将领讲:“你,彻底输了。”
过了好半天,江目宏史才从剧烈的生理反应中回过了劲儿。他双手扶着膝盖,以支撑住无比虚弱的身子,问自己的长官:“大佐阁下……这里…应该没有……”
待他将压在上面的几具友军与敌军的死尸挪开之后,发现那底下躺着的,果真是国军部队的那名指挥官。但与之前大佐在战前会议上出示的照片不同,此时他面前的这人,满脸血污与淤泥,丝毫没有了照片上那番连自己好几位长官都赞叹不已的英姿与硬朗。更令他感到恐惧的是,这个国军将领的另一只手上还握着一柄短刀。那柄短刀的刀尖,早被生生刺入了他身旁一名同胞的前胸。
讲到最后几句,曾勇捷变得激动异常,布满血丝的双眼恨不得快要迸裂出眼眶。他浑身颤抖着,唾沫星四溅,以至于喷得近在咫尺的大造诚治一脸都是。
国军将领几乎满身是血,拿枪那条胳膊的衣袖亦是如此,致使大造诚治的身上也被蹭上了不少,跟他自己胳膊伤口处衣服上的血迹混成了一片。但大造倒并没在乎这些。他的眼神变得阴骘且凛冽,目光中的阵阵寒意,让一旁的江目都看得直冒冷汗。
“无所谓,呵呵。”曾勇捷流血的嘴角轻轻咧了下,露出一番极具嘲讽意味的冷笑。他告诉日本军官:“老子从投身抗日开始,就他娘的没打算还能活他个长命百岁。要杀要剐随你便!不用非得我亲手收拾你们,收拾你们,老子还嫌脏了自己手!千千万万受尽你们蹂躏侮辱的中华儿女,自会给你们个应得的下场!”
幸亏,大造诚治虽说受了伤,但比起地下这人气力还是很足。日军大佐二话不说,直接用力反扭过那名国军将领的胳膊,再将他手中的空壳枪夺下,狠狠地摔向远处。接着,大造按着那人的手,一条膝盖跪顶在他的胸前,同时命令江目说:“去找一条绳子来。”
大造诚治静静聆听着曾勇捷满腔怒火的咆哮,脸上的寒意陡然愈加阴森了些许。他眯起眼睛,愣愣盯着这敌方的将领,缓缓讲道:“曾,勇,捷。你难道是…觉得自己,还能等到这一天吗?”
“走,过去。”大造仿佛突然获得了某种力量,原本因疲惫而浑浊暗淡的双眼亦变得炯炯有神。他不再理会眼前这名懦弱的下士,而是快步跑去声源地,跨过一具又一具倒下的身躯,到了那死人堆前。
江目宏史一时傻了眼,愣了片刻,才记起要赶紧去帮忙才对。
国军将领看到了他,挣扎着要坐起身,准备拔刀做出攻击。江目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他犹豫地举起手中的长步枪,却又不知应该怎样做才正确。毕竟,因为年龄小,之前所有的战役里,老兵们都未曾让他真去冲锋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