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才发觉，她是多么丢人

    <h1>江月才发觉，她是多么丢人</h1>

    车上车下，仿佛是两个世界。

    上一秒江月还被笼罩在乡音的安然中，下一秒她就进入了另一个精致的天地。

    周围是一众拉着漂亮小皮箱的都市男女，江月瘦小的身子奋力拖着编织袋，跟着汹涌的人流出站，她引以为傲的漂亮头发在一天一夜的火车中已经凌乱不堪，江月第一次知道人在冬天也会中暑，火车开着空调密不透风，温度渐渐升高，裹着棉袄的江月呼吸困难，冷汗一层层冒出来，她脸上毫无血色，晕倒的前一瞬终于被推销吃食的程序员发现，拉到过道灌下了一支藿香正气水。

    棉袄脱掉，江月与年龄不符的瘦弱身体只裹了一件江琳的火红色大衣，衬得她蜡黄的小脸有种莫名的滑稽。她忽视电梯，拽着编织袋走楼梯，被工作人员拽住了胳膊：“小姑娘走电梯啊，电梯方便。”

    他们说话带着南方特有的婉约语调，江月不同，北方的语言直接而粗犷，说话像是在吵架。

    江月抬起脸，她第一次说普通话，不是不会说，而是不习惯，她摇摇头：“我不会。”

    她在村门口上小学，在离家二里的乡里上中学，终于快到了能去县城上高中的时候，江琳却没撑过她初三这个冬天。

    江月从工作人员眼睛里看到了怜悯与可怜，她被带着上了电梯，工作人员不放心，干脆领着她一直到出站口。

    “你父母在这里打工吧，他们有来接你吗？自己要小心呐，你有十三岁吗？”

    江月一字一句练习普通话，她回：“嗯，有人来接，我会小心，我今年十六岁了。”

    本来只是随意问问，听到她说自己十六岁，工作人员又仔仔细细看了一下江月。

    她这才发现江月其实也不矮，但是太瘦了，瘦骨嶙峋，那件不合时宜的大衣像床单一样把她裹挟了起来，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头。

    典型的营养不良，蜡黄色的小脸病怏怏的，只有一双眼睛还算得上明亮，依赖的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江月的头被拍了拍，工作人员指着前方：“出站口就在那儿，没见到父母千万不要乱跑，知道吗？”

    江月点点头，唇角抿出了一点腼腆内敛的笑意：“谢谢。”

    出站口就在前方，江月停了下来。

    她面无表情，然后搓了搓脸，抬手时她从袖筒里闻到一股馊味儿，她在闷热不堪的火车上出了太多的汗。

    两根麻花辫毛燥不已，其中一只已经松散开来，江月低头看自己的雪地靴，再看自己灰蓝色的牛仔裤，她想象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儿穿着可笑的衣服，提着可笑的编织袋，格格不入的混迹在现代大都市中。

    江月忍不住笑了，她对自己说：“你好老土，好没见识，好丢人啊！”

    她说着自己丢人，心里却只有麻木，江月仍旧拖着编织袋往前走，周围人投过来各式各样的眼光，江月在众人注目下走到出站口。

    外面的高楼鳞次栉比，火车站整洁宽阔，江月将下巴缩进大衣里，她兜里放着一只老式的旧手机，是江琳的。

    她拿出来，想打电话给邢剑西，然而视线在梭巡的间隙捕捉到了一抹白色。

    江月看过去。然后愣住了。

    一个大大的白色牌子被高举到头顶，不止吸引到江月，也吸引到其他人，上面的字大而整洁，写着——

    邢月，我是哥哥！

    江月从没设想过这种情况，她第一个要见的人是这个血脉相连的哥哥。

    举牌子的人身形是介于成年和少年之间独有抽条的高挺消瘦，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蓝色羽绒服，脖子上缠绕着一条灰色格纹围巾，江月视线移到他的头发上，沾着晨曦特有的金光，寒冷的风吹过，他额前的发便随着风微颤。

    干净，简约，整洁，好像还带点朝阳的光。

    某些丢失的情绪好像在一霎那间全部回笼，慌张，窘迫，无措，以及……丢人！

    江月才恍然发觉，她是多么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