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惊</h1>
对于高唐王府来说,皇帝从来都是最可怕的存在。
太宗皇帝三子三女,只有高唐王姬弃不是临皇后所出,也不为太宗所喜。那五个同胞姊弟虽也分帮结派,勾心斗角,在鄙视姬弃这个婢生子一点上,倒是惊人地一致。
今上尤其高傲,兄弟几十年,从不拿正眼看他,从未和他说过一句话。
每逢宫中宴饮,姬弃躲在角落里看帝后敦睦,子女绕膝,一片和乐融融,自己都嫌自己多余,可厌。
十三岁时,太宗封他为高唐王,打发他出京。高唐多水泽,偏远卑湿。这与其说是就藩,不如说是流放。
太宗驾崩,今上登基。高唐王的日子更难过了。
从阿蘅记事起,每逢上京来天使,一家人就惶惶不安,如同惊弓之鸟。
高唐王出京时,他的母亲谭美人也随子就藩。
对于自己是如何被太宗临幸,又是如何产子的,谭美人自己的说法也不一致,时而觉得荣耀,时而后悔,时而说是太宗强迫,时而又怪临皇后独霸圣宠。
一次,她与婢媪闲话,悻悻说了句,“他们总笑阿弃是婢生子,其实阿临未入宫前不过兵卒妻,一样非世家贵女。”
她以为天高皇帝远,抱怨几句不怕的。
不几日,便有小黄门飞骑从京中来,在王府正堂,当着她的儿孙面,打了她两记清脆的耳光,“阿临遣我来问候高唐太妃。”
阿蘅私以为,祖母是嘴碎,但皇帝千里迢迢派人来掌掴她,也太睚眦必报了些。
如此一来,他们也知晓了皇帝在王府中有耳报,在自家说话都小心起来。
高唐王既无实力也无才干,按说对皇帝不构成任何威胁。然而皇帝却不打算放过他,吹毛求疵到变态的地步,搞得他神经都衰弱了。
为人君者这样滥用权柄,让阿蘅又害怕,又不以为然。
后来,京中就爆发了元嘉公主谋逆案。
公主自太宗晚年就位高权重,党羽遍布朝中。今上御极后,姊弟俩从水火不容走到了刀兵相见。公主兵败自杀,亲信被清洗,无数人头落地。和公主最亲密的幼弟平王肖也受牵连,被贬为东海王,出京居住。
今上又下令,凡与元嘉公主有交通者,一律彻查严办。
消息传来,高唐王崩溃了。
公主得意时,他曾从云梦泽里捕了大鼋,送她做生日礼物。这样的献媚,别人或许可以轻饶,在他就是大罪过。
他镇日在府中哀嚎,“元嘉是他亲姊,阿肖是他亲弟,尚且落得这般下场,我还能指望有什么好结果!”
今上一如往常,遣使来责。
高唐王不等天使进门,先仰了药。
这下更糟了,自绝于君父。当兄长的不过想责怪弟弟几句,他居然自戕,这分明是陷君王于不义。
高唐王死了,世子还活着,便削了他的王爵,降为郡公。两个女儿也由郡主降为县主。
像高唐王这样的高位者去世,照例应有妾侍殉葬。王妃便安排了阿蘅的母亲殉葬。
阿蘅守了半年孝,京中传来旨意,宣幽娴、幽淑两位县主进京。幽淑就是阿蘅,幽娴是她的异母姊姊。
突厥求娶公主,这是为了挑选和亲公主。
幽娴的母亲乃高唐王妃,出身世家,在京中有人脉,忙着送礼物打点关系,妄图替女儿免过这场灾祸。
阿蘅黯然想,自己怕是要学昭君出塞了。
孰料一见皇帝的面,他便冷笑着说:“幽淑本是高唐王侍妾前婚所生女,非姬氏血裔,焉能和婚大邦?留在宫中做个婢子倒也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