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高楼林立,这里车水马龙。
将这座美丽城市纵横交错的脉络放大、再放大,我们会看到一处热闹的、充满生气的、藏污纳垢的巷子。
这条巷子里,热闹的是灰尘,而非人。霸凌者在喘息着宣泄,被霸凌者在默默祈祷,只有灰尘甚嚣尘上。
一条蓝白格子的平角领结皱巴巴地躺在一片泥泞之中,与它的主人遥相呼应。
肚皮贴着暖洋洋的地面,能有效地缓解疼到痉挛的脏器。这是舒荨在多次挨揍后总结出来的休生养息之道。
夕阳慢慢地隐去了,蒸腾的暑气也从地表消散。这方天井遁入黑暗。
暮色四合,最后一丝热气被汲取后,舒荨向前爬了几步,恋恋不舍地翻了个身,然后靠着坐在墙边。
手还是有点抖,但勉强还能拉开书包拉链。舒荨摸出一片药铝板,扣出一颗布洛芬,梗着脖子吞了下去。
后脑勺还是在一抽一抽地疼,这不怪萧明月她们几个,是自己被踹的时候没站稳撞到墙上的。脑袋不能随便打,这是她们之间的共识。
甚至在舒荨撞到墙之后痛到呆滞的几秒钟内,萧明月还摸了摸舒荨的后脑勺,“狗东西,你没事吧?”
舒荨蹲了一会儿,估摸着没事了,就颤巍巍站起来,平静地说道:“好了,我没事了,接着打吧。”
萧明月还是有点担心,虽然这种情绪出现在她身上有点讽刺,“要不下次再约吧,你要是被搞死了就没得玩了。”
“没关系,来吧。”舒荨盯着地上脏兮兮的领结,想着,要是今天不让她们打过瘾,那我这身衣服不是白白地脏了?
这一次和下一次又有什么区别呢?痛苦避无可避,区别只在于要多洗一身衣服而已。
舒荨捡起了那条领结,擦了擦装进书包里。
每个星期三她都佩戴这条领结。
每个星期三她都来这里。
每个星期三,从初一到高一。
舒荨在回去的路上拐进了一家便利店,原因无他,刚刚不知是谁一脚踹在她下腹,躺在地上的时候倒没什么感觉,走了几步才感觉到暗流涌动,舒荨知道这是月经被踹提前了。,
便利店充满了食物的甜美芬芳。舒荨拿着卫生棉停在眼花缭乱的食物货架前走不动道了。
她太饿了,每个星期三她都会克制着只吃五分饱,这也是她总结的经验之一:吃饱了被揍对胃不好。初中的时候,她经常被揍得吐出来,萧明月有点神经质的洁癖,一见到她吐得浑身酸臭,就会恶心到炸毛,一边扇鼻子一边找件衣服扔在她头上,变本加厉地殴打她。在窒息和疼痛中,舒荨福至心灵——少吃点就吐不出东西了,看着美观些,想必萧明月揍起来也不会恶心。
最近由于非洲爆发猪瘟,猪肉价格一路走高,连带着一系列鸡鸭鱼肉等替代品价格跟着飙升,舒荨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荤腥了,于是,她买了一个比其他一众饭团贵一块二毛钱的猪排饭团。正好解决了晚饭,也不必回家清锅冷灶煮面条。
周三,是个好日子。原因有三,一方面,每周一次的暴揍她又挨了下来,悬在头上的阴影可以消失几天,一般要等到下一个星期一的清晨,闹铃第一声响的时候,恐慌才会开始发酵。另一方面,这时候舒翡还在学校寄宿,她也不必为舒翡周末的伙食操劳。此外,今天还是个赚钱的好日子。
舒荨倒了一杯开水,想了想,又冲了两勺豆奶粉,甜丝丝的豆香氤氲在这间小小的三居室里。一切准备就绪后,舒荨打开电视,拨到9,最近在播的“深海传奇”系列的纪录片她很感兴趣,马里亚纳海沟是她梦中的故乡,静谧、深邃而又纯洁。此时此刻,喷香的饭团和温暖的豆浆熨贴了饿得皱巴巴的肠胃,房间里没有开灯,舒荨隐在黑夜里吃吃喝喝,闪闪烁烁的屏幕里,是她的精神家园,她的梦中故里,她梦寐以求的人生终点站。
她卸下防备,获得了安全感。
吃好喝好,舒荨又去把自己从里到外洗漱干净,然后,她拨打了今天的客人的电话,很不幸,月经提前了,糊着经血的脏逼没法服务客人,舒荨要打个电话表示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