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答倒真够彭旭的。乔扬想,就是别换太远了吧,别换到外国去。眼下没时差都不知要怎么恢复联系,有时差就更没盼头了:光明正大的联系不上。话题渐渐转向乔扬。彭旭在听完他的近况后叹道:“行,未来的大博士。”
彭旭真发慈悲了。也许是因为他在朋友圈编的那条即将过生日的预告。那是他专门发给彭旭看的。他还是耍了小心思,他有些看不起自己。
天意怎么能人为地折在这儿?乔扬忙拿出一副老熟人的姿态寒暄起来:“怎么,都不请我吃顿饭?”
如此明朗规范了,他和彭旭还能聊什么呢?费劲巴力地找话题,再费巴力地绕开一切他真正想说的,自我折磨什么时候是个头?他和彭旭已经有过“见不得人”的亲密,不可能再做回清白无暇的朋友了。他对自己是逼也得逼,不逼也得逼。一个月,两个月……他最终忍住了。很好,他终于在与彭旭的往来中做了一回决定者,尽管仍是个别无选择的决定者。
回到住处,乔扬头一件事就是跟老师说他想趁周末回家一趟,就不随大家一道回学校了。这么说的时候,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完全不知道这个周末他是否要一个人在酒店孤独度过。他现在做不到像以前那样缠着彭旭见他了,他只能等着彭旭对他大发慈悲。
他退出聊天界面,把通讯录往下拉,一个最长的备注名让他停下了:有点儿出息就别点开!!!他一阵默叹:真有出息就不会翻到它了。
“那我凭什么怕?”
篮球鞋先踱过来了。开场白却是乔扬打头,斟酌了三天外加一路,出口仍是一句废话:“来打球啊?”
彭旭说:“找工作,上班。”中间吃了几口菜,又说,“换个地方待。”
“你从来听不出我夸你。”
乔扬说:【我没准多待几天,看情况吧。】说完他一愣,他为什么要多待几天?真贪心未泯呐。
好多年没跟彭旭挨这么近了,乔扬甚至看得见他下巴上的胡茬。他毛发可真重,一白天的工夫就能冒出胡茬。到一个换乘站,呼啦啦上来一帮刚下晚自习的高中生,说说笑笑,
“不怕不怕呗,你嚷嚷什么。”
乔扬这才发觉自己多不正常,兴奋还是紧张?反正有点表现过头。吃两口菜缓了缓,他问起彭旭毕业有什么打算。这话题到哪都是正经话题吧?又合时宜。
“总觉得你讽刺我。”
“我没感觉。”
怎么也没料到他该得的这么快就得来了,并且如此随意:末尾的高个身影打他身边擦过,大步流星地趟出去五六米远,突然一个后知后觉地回首。竟谁也没有多么惊讶,没有说:啊?!怎么是你?
饭桌上,彭旭没有对他说生日快乐,但说了一句:“你又老一岁。”
“啊。”
“你哪天走?”彭旭问。
“我不怕老。”
乔扬是在第三天傍晚踏进那座校门的。他熬了自己三天,想着如果三天以后这股劲儿还透过不去,他就把一切交给老天。老天怎样对他,就是他该得的。他满面心事地遛到篮球场,路对过拥过来几个男生。他背对他们往旁边让了两步,不想挡了他们进场的路。
“行啊。”彭旭答应得很痛快。
“哦。”
“你好像又高了?”
他就是别无选择啊:他在彭旭那儿已经不再有被选择的机会。
“再过俩月你也一样。”
北去的火车上,乔扬收到陈穆的消息,说这次恐怕见不成了,他冷不丁被安排出差,烦死,社畜的日子真他妈没自由。
乔扬心里上来一股酸楚:别这样,求求你,别对我这么冷漠。但他面上还是挂着那种好久不见的笑。听同伴在球场上招呼彭旭,乔扬不舍地说:“你要不过去吧,叫你了。”
“没想好。”
乔扬没同他客气。什么“别麻烦了”“耽误你工夫了”这类假惺惺的客套不是现在该登场的,现在是能多相处一分钟是一分钟,下一个一分钟还不知有没有。
倒让乔扬愣了一下,说:“那……周六联系?”
乔扬一抬眼,两人视线正碰上,不知怎么,都有一瞬间的尴尬。
吃完饭从饭馆出来,谁也没提要往哪走。这地方是彭旭选的,距乔扬住的酒店有段车程,彭旭说:“送你去地铁站吧。”
“下礼拜。”其实他明天就可以回去了,说下礼拜无非是想把周末两天腾挪出来,看看还能不能再等来一点“该得的”。
彭旭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往球场跑了。乔扬没有留下观战,说不上是怎样一种情绪,强烈到让他无法在那儿站下去——还是心先撑不住了。
闹了半天,还是他随着彭旭的反应在反应。他就没跳出过彭旭的手心。
“我跟老师来这边交流几天,顺道遛过来了。”
“换哪去?”乔扬问。
就这样,彭旭送着送着竟把自己也送上了地铁。
彭旭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