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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六</b>
庄户人对于林彪篡党,就象对待七月天的冰雹似的。冰雹猛时,他们躲在屋檐下缩了头望天望地。院里白茫茫的一片,立刻就使他们联想到大田里枝叶凋零的惨象。想想这一年的劳作可能付之于东流,既恐惧又揪心。一旦风住雨歇、云开雾散,损失不损失也就再不计较了。老天爷对待小百姓,本来就如同顽童对待虫蚁嘛。
林彪反党集团的垮台,对吴庄群众的影响,也就这幺大。他们听了传达后先是惊恐,后是义愤。骂了几天“奸臣”,“佞臣”,议论了一番追随大奸臣的小佞臣,——当革委主任让大家统一口径,只能叫“叛党分子”、“反党集团”,而不能叫奸佞二臣时,大伙儿的义愤也就如放了气的血压计汞柱,下去了。除了个别老学究还爱钻牛角尖,考究什幺君与臣相互对应,为什幺不能叫“奸臣”、“佞臣”外,大多数人关心的是吴庄今年还交不交爱国粮,爱国粮的数目还和林彪没垮台前一样不一样。当他们得知上交的爱国粮既没减少也没增长后,就心如止水,波澜不兴了。
这几天,吴庄姑娘中最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莫过于陆慧慧了。因为她朝思暮想的兵哥哥赵春树给她寄来一封信和一个小邮包。这些东西依然是通过她的姑表姐收转的。其实,她那天中午给文景送吴长红的信,就难以自禁地想把这喜讯告诉文景。可是,碍于吴长红的信写得那幺差劲儿,文景的心绪又那幺糟糕,慧慧就把自己的欣喜使劲儿压回去了。然而,接到那信和包裹时的情景如影如幻地跟着她,赵春树的情话又响在耳边,甜美的爱情象发动机似地鼓动着心帆,使她矫健的双腿、灵活的双手,以及全身的筋骨都马力十足,异常轻捷灵便。不论在上午的打谷场上,还是在下午的宣传队里,她都象个不知疲倦的永动机似的。
喜讯到来之前,是有先兆的。在打谷场绞风车,慧慧的左眼皮一直在跳;中午写黑板报时,一只喜鹊又落到了井栏上,啄她娘给她送来的饭。慧慧觉得这天就不同寻常。果然,下午她的姑表姐就传来了话,让她傍晚去一趟。
信是挂了号的。右上角的邮票旁边打着黑色的挂号印章。那包裹是用很结实的军绿帆布缝制的,不到一尺长,军绿粗线针迹密密麻麻的。上面写着由她表姐转陆慧慧的字样,是赵春树的亲笔字,既工整刚劲,又秀丽端庄。
“瞧他多认真,多仔细!”慧慧的表姐递给她时这样赞叹。
慧慧接过这些东西时,双手微微发抖,神色有点儿慌张。她小心翼翼地捏一捏那包裹,又仿佛不敢打开似的。
“你先看信,我给你拆这包裹。”慧慧的表姐郑重得象举行什幺仪式一样,找来一截过大年时点剩的红色蜡烛,一个雕有龙凤的古色古香的烛台,点燃了放在窗台上,让慧慧看信。自己则拿了把小剪子,替慧慧拆包裹。
当慧慧把信打开,看了八、九行后,她那双眼睛瞬息间就变成了宝石,在摇曳的烛光里放射出夺目的光彩。向来沉稳的慧慧情不自禁叫了起来:“天哪,他要提副连了!”
“是幺?那妹妹就能当随军家属了。”
信中说他(她)们这一对地下工作者似的提心吊胆、单线联系的情侣,就要熬出头了。只要他的“副连”批下来,不管慧慧能不能入党,他都准备向组织公开他(她)俩的关系。他说这几年苦了慧慧了。他常从春玲的信中捕捉有关慧慧的信息。慧慧在河滩垦荒时的吃苦耐劳,在打谷场、宣传队的出色表现,都是为了他,为了他(她)们的至真至纯的爱情。此刻,他没有什幺贵重的礼品送她,就送她一件中号的女军衣吧。这是他费尽苦心,几经周折,才从一位与慧慧个子差不多的女军医那里换来的。——他谎称他要寄给他妹妹,那女军医恰好也想送她大哥一件男上衣,这就成全了他的美意。那军衣口袋里装着一副军用纽扣,是送给传信的红娘表姐的……
慧慧看得忘情,顾不得擦拭眼中滚出的泪珠。早就拆完那针迹的表姐,静静地望着慧慧脸上变化不定的神情。那张青春焕发的面庞,看似笑着,但眼角却一直滚着一串串闪着亮光的泪滴。这位善解人意的已婚红娘,一言不发,单等当事人亲自来打开她的包裹。
“啊呀,部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