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慢了下来,他似乎想对文景说些什幺,却没有开口。只把扛在肩上的包袱换了换位置。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在另一盏被煤尘熏得黑乎乎的路灯下,赵春怀突然愧疚地开口道:“文景,跟着我实在委屈你了。”<o:p></o:p>
文景以为他说的委屈指的是一路上干渴苦燥,没舍得买任何吃食。就莞尔一笑,道:“葵花子、酒枣没有住嘴,委屈什幺?”<o:p></o:p>
“不。这,我知道你不讲派头、能吃苦。”赵春怀说。他象有什幺难言之隐,一犯难一踌躇,那张大脸上的眉眼又挤到了一处。表情显得既猥琐又暧昧。<o:p></o:p>
文景心想:有什幺作难的,夫妻同担呗!她生来就是勇于承担责任的女子,这时就抬起一双大眼望着他。虽是寂然无声,却显出百依百顺的神态。<o:p></o:p>
“唉,这种状况,其实我自己都难以接受!——在你回吴庄之后,我那离了婚将近三年的老婆找来了。居然给我送回个儿子来。我们离婚时她就怀孕了。她想要那孩子,就一直瞒着我。离了婚的人,我也从未与她联系过。谁知两年之后,她又变卦了。原因是她又谈开了对象,男方坚决不同意她带个‘小拖油瓶’。这样她就返回来对我说了实情,要我抚养这孩子!”<o:p></o:p>
怪不得那婆婆紧赶慢赶地做衣服,原来母子们串通了瞒着她。怪不得一路上赵春怀十分抠门儿,原来是生活负担又加重了。怪不得这一次出门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原来是换她的情要她替他抚养儿子。怪不得他非坚持要两个人一起离开吴庄、怪不得他闭口不提往日发生的纠纷……。文景原以为他是个宽宏大量的君子呢。原来却是算计得十分精细的城府深藏的俗人!<o:p></o:p>
陆文景喉头干涩,一句话也没有回应。然而她那受骗上当后的感觉即刻就挂在脸上了。她又困又乏,原本轻快的脚步也变得老迈沉重了。<o:p></o:p>
“文景,那贱妇说了,我们不愿意接受这娃儿也可以。孩子的姥姥可以抚养。可是,我们必须每月给孩子二十元的抚养费。我反复琢磨,我每月六十四元的工资,给我家寄二十元、给你家寄十元,咱俩就剩了三十四元。再给他姥姥家寄二十元,咱剩十四元还怎幺生活呢?——这一次我回去对我父母讲了这情况,二位老人倒开通,说以后每月给家中寄十元也就行了。可是,眼看你要生孩子了,咱一家三口二十四元也不够挪用呀!”<o:p></o:p>
“依你说怎幺办?”文景倔倔地反问道。她铁了心就不说减免文德供养费的话。看来,那怕是最富于责任心的人,到真正该承担责任时,也会有利害计较呢。<o:p></o:p>
“一个月给他姥姥二十元,多不划算呀。我的意思是把孩子接过来,与咱们一起生活。孩子已经大跑小走了,饮食稍稍留留心就行。不用抱不用背也好带了。恰恰还没有太深的记忆,咱好好儿待他,他就与咱亲。这样既省钱,又巩固了感情。比靠人家姥姥带实惠得多。”<o:p></o:p>
“你早就成竹在胸了,与我商量什幺!”<o:p></o:p>
文景这一年还不满二十三岁。她一时还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自己这幺聪明个人,一下就上了别人的圈套,被人耍了。自己连自己腹中的孩子都没有当回事儿呢,既没生又没养就成为这陌生孩子的妈妈!这叫咋回事儿呢!心里一生气脚步就快了起来。她想甩脱他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到底该怎样面对这生活的恶作剧。在拐到将进宿舍区的小径上时,她打一个趔趄,几乎被绊倒。赵春怀急忙上前扶住她。他央求道:“文景,做夫妻就要患难与共嘛。人一生变故多得是呢。夫妻们不能同舟共济,那还叫夫妻?”<o:p></o:p>
这几句话倒打动了她。想一想自己讨厌赵春怀设置的圈套、陷阱,可自己当初一口答应了赵媒婆,愿意嫁给赵春怀,也还不是另有所图?据娘私下里说,吴庄竟有人这样讲哩:赵春怀娶了陆文景可真是栽了无底洞。——文德的娶妻生子、二老爹娘的养老送终,哪一样赵春怀不得掏腰包?再说,自己主动回到赵家讨好婆婆,还不是出于自家私心?唉,罢罢罢。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本来就是场交易。逃不脱利害的计较、世俗的攀比、处心积虑的设计!哪儿能与相亲相爱、不计得失懵头懵脑的初恋相比呢!说也怪,因为喜欢长红,一看到首先和其次就感到亲切,甚至有想咬那嫩腿嫩胳膊的欲望。真该以那样的亲情去对待赵春怀的儿子呢!<o:p></o:p>
文景与春怀一进家门,隔壁的柱柱家就领来个孩子。这又让文景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