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
那顺天府鲁务治本来就听说昨夜王爷行宫说有了"贼",这地方治安该他任
下,只是京城内人事最要紧,一个小小顺天府三品掌印,京城里随便寻个大员抬
抬脚就比他高了,若是真的惹恼了弘昼要找他出气实在是无法可想,此时已是惶
恐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乍闻门上回话,王府红人、三品大员詹事府掌事如此笑眯
眯嘴脸上门来说要请"府尹大人做主捉贼",便知是弘昼之意,更是哪里敢以品
级略高怠慢,连声胡乱打躬作揖自称"卑职",上上下下急忙接待了冯紫英,香
茶暖炉,女婢侍儿的招待着,听完冯紫英传话,那鲁知府立发火签,调了两哨兵
丁去西城"办案".
不到半顿饭的功夫,一众差役兵丁立时将个寿熙班封个水泼不进,平时这等
名伶大班,他们也不愿多加招惹,今日有这等王府吩咐,大堂上还坐了一个"大
人"瞧着办案,又岂敢一无所获,鸡飞狗跳便是一通乱抄。那寿熙班上下男女优
伶,常是出入王侯公爵之家,六部三府里都有人脉,哪里箱子底被窝里没个私房
物什,这金珠玉器、翡翠玛瑙得一味抄捡出来,就说是贼赃。却也不便将一班人
都扣去顺天府大牢,就地软禁了。才来回冯紫英,那鲁知府口中满是"果然大人
英明慧眼,识破贼踪,如今已有了证据痕迹,还请大人提携训示,也好让卑职等
学习"胡乱奉承。这冯紫英见他如此草包,也是可叹,他总知官场风俗,嘴上也
只满口子逊谢。他却也仔细不敢怠慢,知道这些戏子身份虽卑,其实手眼通天,
怕和不少达官贵人交好,倒也不肯一并往死里得罪。却亲去检点提审,看准了,
命将几个嫌疑之人,带回了顺天府过堂。在堂上,也只管将那鲁知府凉在一边,
自己就当堂喝问起来,或是温言细语,或者恫吓嘲怒,一下午就一一审问过来。
他久在地方,颇知刑名,最懂得"天下案子,认真查,便是剑仙飞贼也能查得明
白;糊涂查,便是眼前贼赃也能无凭无据"之要诀,今儿已经是抱定主意要拉着
这条线出来,三敲两问之下,果然竟问出一个真贼来。
原来寿熙班有个演小生的戏子艺名小颜生的,房里藏了几颗上品的"朱紫玛
瑙石",半色红半色紫,玉润浅圆,品相颇佳,却东拉西扯说不清楚是哪里来的,
一时是"前日马尔康大人的夫人赏的",一时又是"记混了,是在天宝斋买的".
这冯紫英见是个糊涂雏儿,便变了脸,扔下火签叫声打,才五六板子,就吃不住
痛哭着招了,竟然果然是大观园里之物,却说是半月前进园子给情妃唱,
勾搭着小太监,在滴翠亭里偷了一件玛瑙珠花盆景,如今剥下玛瑙石来已是销赃
了十几颗大的,还余这几颗小的未曾变卖,却也不舍得扔了才今儿被起了脏。冯
紫英见他如此脓包,只是嚎哭不已,骂天咒地的,也不由好笑,只是再问旁的,
目光躲闪,却咬死口没了。问起昨日,却哭嚷了半日,只说前日进园子伺候唱戏,
自己压根没去,昨儿更没出门,连呼冤枉求超生了。再打几十板子,哭一阵,连
气息都弱了,只是惶恐哀求,满口胡柴。
这边鲁务治喝命还要照死里打,这冯紫英何等样人,一路听来,虽然是个真
贼,却似真非昨夜之人,只是似乎存了"这是个小案子,顶一阵就过去了",心
里竟然还似有事隐瞒,便笑着只命暂时收监。那边鲁务治一面赞他"大人神目如
炬,贼子果然落网",一面也是奇了,心下暗自揣摩,按说王府虽然遭贼,只是
小小窃案,又不曾真的丢什幺贵重物件,论起来毕竟是小事。此时既然捉的一个
贼,管他昨晚婆子所见之影子是不是此人,一并李代桃僵拿这没用的小白脸顶包
也就是了,打一顿也就是了。如何还要小题大做收监追问。他也不知身边这位王
府门人打的什幺主意,只是抱定心思此事由得冯紫英施为,王府之事,自己该糊
涂时且糊涂就是了。这冯紫英却果然颇有手段,知道这等雏儿,既有心事比"偷
玛瑙"还畏惧难开口,如何不能问个究竟。他一面命收押了,一面便唤个地痞名
为铁头胡的,许他几两银子,却命他化妆进顺天府大牢,假意是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