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一笑。“……因为,他们应当这样。”
随手将一部陈旧的手抄经卷置于桌顶,眼都没多瞧一下,彷佛是甘草、枸杞之类,不值一哂。魔君瞥见封皮上写着,果然是随处可见的佛书善典。
“本门的武典,数百年来散佚一空,剩下的,全在这本手抄经里,说好听是去芜存菁,讲实了,不过是以暗语录于佛经夹行间,就绰绰有余的程度。如‘破魂血剑’这样的功夫,就算你最后没能学会,也不打紧。”
魔君还没搞清楚什么是血甲门,到这儿又蒙了。
平日练功,大夫让他扎马拿桩,哪一步不是规规矩矩,毫不马虎?武行里的诸般规矩,如“不窥传艺”、“尊师敬祖”云云,更系桥是桥,路是路,半点不得稍逾。这血甲门是什么怪异的流派,居然连功夫都可练可不练?
“本门之传,只有两项。做到了,便是彻头彻尾、根正苗红的血甲门人,对得起列祖列宗。能贯彻此二者,无论你用什么武功,乃至丝毫不会武功,本门列位前贤都不见怪,只会打心里夸奖你能干,化用万千,不拘一格。”说着,扳下竖起的两根指头之一:“其一,是‘血洗天下’。”
“血……血洗天下?”这怎么听都极不对头。
“没错,血洗天下。”大夫不厌其烦,慈蔼解释:“人性尚争,弱肉强食,与野兽无异。汝不犯人,人亦犯汝,否则惠生谷外,何来这些求治的江湖人?你在家中安坐,祸事不定何时,便从天而降,坐以待毙,不如将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猎人狩猎,不免折于猛兽之口,你几曾见过山下求购兽皮虎骨的员外,被老虎或猎人弄死的?
“若能抉择,老虎、猎户、员外郎,你想做哪个?怎么想,都是当员外比较好罢?”
看着笑咪咪的大夫,懵懵懂懂的魔君似乎明白了什么,迷惘地点了点头。
“本门中人,历来潜伏于武林各大门派,有时帮助猎人狩猎猛虎,有时,也会暗推一把,令猎户绝于虎口;杀戮越盛、血腥越多,不在猎场里的员外就越没有人想起,你如同披了隐身宝衣,无一处不可去,无一事不可成,你想教谁死,那人便无生路;你想令他飞黄腾达,攀至人生巅峰,再令其身败名裂,犬死道旁,也就看你欢喜。
“握有这等生杀予夺的强大权力,世人恨你惧你,常欲除之而后快,岂非理所当然?”
这么一想也是。大夫说话就是这么有道理,魔君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难怪大夫要拣夜半时分悄悄说。“……那么,”他怯生生问:“第二项……是什么?”
大夫慈爱地点头,露出赞许之色。不愧是我颜元卿看中的人啊,自然而然的,就成了血甲门的嫡传,没有惊惶失措、哭天抢地的愚蠢作态。
“第二项嘛,就是‘一甲单传’。”
见少年露出受宠若惊的诧喜,还有那难掩的害羞与无措,颜元卿手捋美髯,笑道:“你已明白,世人惧我血甲门若蛇蝎洪水,像我们这样没有据地、没有盟友,没一丁点称得上‘势力’的派门──说不定在江湖人眼中,连‘派门’二字都说不上──若要求存,最紧要的是什么?”
魔君虽年轻,脑子却不胡涂。
武功传承都可以不要,靠的自非硬碰硬的手段,该是……智计罢?少年一到这儿,倏又沉默下来。明明我一点儿都不灵光啊!比起那些弃医回乡的师兄们,他也只是不过不失而已。
“……是警省。”大夫看出他的心思,含笑摇头,正色道:“无与伦比、夙夜匪懈,胜过针尖鼠须,足以超越世间一切无聊猜疑的警省之心,是本门最最珍贵的绝传。有此警觉,你羸弱的武功有机会精进,寡少的智谋,有机会成长学习;所犯缺失,才有性命求全补过……便为此故,本门前贤才立下了这条单传的规矩。
“你不会知道,我收过多少徒弟,更不会知晓,我有没有师兄弟,又或者他们有无传人。抱持这份警觉,将除了你以外的每一位血甲传人确实埋葬,是你在面对世人之前,乃至血洗天下之后,终生不辍的功课。将来你收的徒弟,也务必使他们有此警悟。”
魔君果然是颜元卿遇过资质最好的血甲之传,胜过先前每一个。明明生了副老实的面孔,日常应对也说不上机敏,却能于利刃搠出之际,及时徒手握住,刃尖入体不及一寸,未足致命。
颜元卿武功平平,应付一名十七、八岁、体格健壮的孩子,优势不多,一搠不入奋力强夺,少年惨叫一声,掌血飞溅如雨。那横过掌心的刀疤迄今犹在,只差分许便要切断掌筋,废去左手,今日便无驰名天下的外科医圣了。
身为血甲之传,颜元卿极力寻找资质禀异的年轻人,但因他还不想死,只好遵照师嘱,一一将其埋葬,直到命定的失手之日到来。
左掌受了重伤的少年,之所以逃过一死,盖因倒地之前,抓了瓶离合散撒向恩师,明黄色的雾霰“唰!”笼罩住扑来的狰狞面孔,颜元卿摒息不及,吸入口鼻,绊着掀翻的几墩,痛苦仆地。
“离合散”中,用了高浓度的天麻,虽有祛风通络、治疗抽搐拘挛之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