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薇约了音仪放学后去学校的阅览室读书。
阅览室在一楼。进了门,旁边就是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了一个中年女人,是阅览室管理员。管理员见了她们,眼睛一瞪,问:“有学生证吗?”
音仪摸出身上的学生证,递给管理员。良薇也在衣服口袋和书包里翻,终于找到样东西,也递了过去。
管理员看了一眼音仪的证件,点点头,还给音仪。她又瞟一眼良薇的,却立即皱起眉头,说:“没看见门口写着‘凭证入室’吗?——没有学生证就不能进来。”
良薇一扬脸,杏眼怒睁,说:“说是‘凭证入室’,我怎幺知道就是学生证,不是身份证呢?哪儿写着啦?”
管理员没了耐心,口气生硬地说:“没有学生证你就不能进来,这是学校的规则。——我已经跟你说了,你就别在这儿闹了。赶快走吧。”
良薇气恼着,还要争辩,被音仪拉住,两个人退了出来。
良薇从此讨厌起那个管理员,再也不想去阅览室看见她。按良薇的话说,不想再看见她那张死猪脸。打那以后,音仪就只好一个人来。
阅览室摆些红漆桌椅,往里面是几排书架。几扇大玻璃窗开向后面的校园,对面墙壁上高高挂着几幅油画肖像,有马恩列斯,也有爱因斯坦和居里夫人。
阅览室里飘散着淡淡的书香。下午的阳光倾泻而入,窗外玩排球的人的欢呼雀跃声隐隐传来。
音仪的心松散开,意识象蒲公英在飘。好像四周只剩了她一人,在郁郁葱葱的田园里,在风声和云影里。但这个美妙的意境就象个肥皂泡,飞着飞着,忽地一下就破灭了。她看见汇南推门进来。
奇怪的是那个死猪脸的管理员看见了汇南,非但没要学生证,竟咧嘴笑了,愉快地打了声招呼。怎幺回事呢?难道阅览室也兴走后门的?
汇南见到音仪,好像有些意外,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朝她望望,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附近。
阅览室人不多,零零星星地散坐着。音仪正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汇南已经又坐到了她对面。
音仪抬头面对他,笑笑,就又低头看书。她眼睛盯着书页,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但她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欢欣,还想摆出镇静如常的样子。
汇南塞过一张纸,上面写着:“你也逃避学雷锋?”
此时正是各班团支部组织大家上街学雷锋的时间。音仪觉得大家什幺计划都没有,只想以学雷锋的名义上街晃晃,挺荒唐的,就开了差。原来汇南也跟自己一样。
她微微一笑,在纸上写了:“我怕东施效颦。”
他读了,一笑,又写道:“不学雷锋,就学陶潜吧。”
她的脸有点热,尽量躲开他明澈的目光,痴痴地盯着那张纸看。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幺,又拉过纸来,写到:“我带你去看个桃花源。”
音仪不解,但汇南已经站起。音仪糊里糊涂地跟了他,走向那一排排书架。
她不知道汇南要给她看什幺。他们顺着书架狭窄的空隙走着。她忽然记起自己六岁左右去农村的亲戚家,走在玉米地里。四面密匝匝的玉米叶被自己的身体一层层地拔开,沙沙作响,头顶的天空也被茂密杂乱的叶子挡住,阳光就零零碎碎地筛漏下来。她记得那身处异境的快感,就像此时。
他们停在角落里一扇不起眼的门前。音仪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这扇门,但此时,汇南伸手就推开了它,露出里面一个小房间。
房间不是很大,地当中摆了一张大桌子,上面堆着一摞摞新旧不一的书,旁边是一叠编号卡和一个大圆印章。一扇小窗子,透进些许光亮。窗前是一张跟教室里的一样的书桌,上面摆着笔筒,钉书器等办公用品。
他们走了进去,汇南随手将门关上。
“张姨跟我很熟。我常来,看书看累了也帮她干点杂活。”汇南边说,边捡起印章,在红印泥上一按,然后把书摞最上面的一本书翻开到页,印上“青林中学图书收藏”几个字。
“书香书香,书真的有香气。像看不见的激素,让人闻着舒服。”他拿起书嗅嗅,又说。
音仪笑了,忍不住说:“要不怎幺叫书虫呢?——你是书虫,当然闻得见书香了。”
“那你呢?你不觉得书也跟葡萄酒似的,有种穿越年代沉淀下来的香气?”
“那我现在就在酒窖里了,要是再读几本,可能就得醉了。”
汇南放下书,转过头看她,说:“你醉了也好,醉了象史湘云那样在石凳上睡着,或象李白,在月光下绕着自己的影子跳舞,对影成三人。”
音仪忘了之前的羞涩,哈哈笑出了声,瞅着汇南,说:“还有人这样祝福我的。——恨不得我出洋相。”
“你出洋相,我不在意——说不定还喜欢呢。”汇南说到这儿,脸腾地一红。
音仪一怔,意识到那句话有些复杂。但瞧见汇南居然在自己面前红了脸,她又忍不住诧异。
怎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