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我在此宿下
清凌凌的白月光铺满一地霜华,程寅推门而入,微风徐来,拂动他宽大的袖口,灌入室内。
何渠倏地睁开眼。
香炉升起的袅袅青烟被风吹散,程寅的面色比月光还要冷淡,缓步行至她床前。
他的视线在床幔之间打了个转,“那个野男人呢?”
何渠眉头一蹙,没有吭声。
程寅沉默片刻,“你安分一点,没了圣女的身份,不代表你可以在府中四处招蜂引蝶。”
何渠半阖着眼,没有半分辩驳的意图。
程寅习惯了她柔和顺从的模样,不觉有异。
空气中弥漫着崖柏香的芬芳,奇异的舒缓了他连日来鼓噪难宁的心绪。
何渠房内常年燃着熏香,日积月累,淡淡的甜香沁入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
于是换魂之后,忧姬的身体也带着这种气味。
可在这几日,已经淡的嗅不出了。
程寅解开衣袍,“我在此宿下。”
何渠终于有了反应,惊诧的望向他。
程寅褪去里衣,仅着一条亵裤,俯下身催促道:“往里面去一点。”]
何渠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床榻不宽,他将人推到里侧,安然躺下,“替我盖被。”
何渠遽然起身,想要越过他爬下床。
程寅猛地攥住她细白的脚腕,“你躲什么?”
何渠以为,他费尽周折复活忧姬,是因为爱意深重,非她不可。
但似乎他对那个女人的执着中,并不包含自爱和忠贞。
第二日,晨光初绽,程寅昨夜临幸了府中一名不知来历的女子一事,不胫而走,自然也传入了忧姬耳中。
她约摸是学聪明了,没有对何渠再下狠手,而是折腾起了自己。
三日后,傍晚,暮色从远山暗暗袭来,最后一丝夕阳也泯灭在天际。
觅儿哆哆嗦嗦的恭身道:“小姐,国师到了。”
她是个心大的姑娘,又正是活泼灵动的年纪,面上罕有郁色。
此时却双目圆瞪,惊恐万状。
程寅来时负着手,面沉如水,身后跟了两位仆从,一人端着盆清水,一人手中的白玉托盘里,盛着张血流肉烂的面皮和一把匕首。
他说:“忧姬告诉我,你故意烫伤自己,又设法将溃烂转嫁到了她的脸上。”
何渠原本端坐在椅子上,闻言缓缓跪在了地上,“以国师对何渠的了解,这等恶毒阴损之事会是我做出的么?”
程寅眉头微拧,冷声道:“那日我亲眼所见,忧姬指甲脱落血流不止,与你的伤口一模一样。再者,府上的灵药用尽,她脸上的烧伤却无半分好转。何渠,你说哪个女人会狠得下心毁去自己的容貌?”
何渠怔了怔,抬头望着他,是疑惑不解的模样,“是不是,无论她以后受了什么伤,都可以说成是我加害的?”
程寅转过身在铜盆里净了手,拿起匕首,下人自觉架起何渠的手臂。
她眼看着他步步逼近,整个人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席卷。
又来了又要开始了
程寅撩起她鬃间的碎发,指腹摩挲着耳垂,与温存的动作呈对比的,是他右手紧握着的匕首,虎视眈眈,泛着森寒的冷芒。
“你不如杀了我,彻底根除后患。”何渠脸白的像纸,瞠目而视。
程寅俯下身与她平视,他过去能有多宽怀温厚,现如今就能有多残酷无情。
“这是给你的警告,何渠。”他温声说,眼底晦暗难明,“你加诸在忧姬身上的痛苦,我必将双倍奉还。以后莫要再动什么歪念头,趁我还念及那么一丝往日的情谊,安分守己,还能继续华衣美食的过下去。”
何渠眼前一片血红,她听到皮肤割裂的响声,被男人一双宽厚的大手稳稳的剥离面部,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
她想,忧姬大抵是妒忌她的。
毕竟这张脸,确实比她原本的那张美艳动人。
程寅当着一干下人的面,替何渠完成了换脸。
他需要人见证,是他亲手所为,这样才能使忧姬放心,不再无事生非,做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
觅儿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抬眼看见这血淋淋的一幕,白眼一翻撅了过去。
当夜,何渠被遣送到一所萧条破败的宅院里,房梁发黑腐朽,窗不挡风,瓦不蔽雨,只有觅儿还愿意陪着她。
何渠脸上的烧伤腐烂流脓,深可见骨,需由人日日上药和勤换绷带。她自己照镜子都需要很大的勇气,亏了觅儿还轻言细语的安慰。
半月后,她和觅儿正在河塘边清洗衣物,不经意听到粗使丫鬟提起国师和忧姬好事将近,择日成亲的消息。
以及,太师之子萧祯齐向圣上请旨,求娶圣女何渠。许正妻之位,永不纳妾,无异生之子。
此誓言传入民间,为人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