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殷承凛把手中《孙子兵法》一撂,侧过脸盯着正执笔题字的殷墨白,“你在写什么?”
殷墨白顿了顿,提笔收锋,才将那朱红笔杆在砚台上一搁,应道:“只是胡乱练字罢了。”
少年面露调侃之色,凑到殷墨白身边道:“可否让皇兄我看看?”
“这”殷墨白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正欲以袖子遮掩住,却径直被对方夺了去。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殷承凛见了这诗便会心一笑,拍着殷墨白的肩膀道:“玄之,我竟未发觉你还有这等情根试问是哪家小姐,把你迷了个三魂五道的?”
“宣文,别埋汰我了,”殷墨白感觉耳根发热,羞愤道,“我不过是挑了首前人的诗、练了会字,哪里有这么多心思”
“明白了,”对方抚了抚下巴,端详着这字,道,“只不过你这字,锋芒毕露、太过凌厉,只让人觉着不似在描写情爱,反倒是要上阵杀敌似的。”末了,又抬头看他,接着道:“古人皆云‘字如其人’,只不过我见玄之,也不像是杀意这般重之人啊。”
殷墨白垂眸掩了神色,轻声道:“那宣文觉得我是何种人呢?”
“嗯?”殷承凛闻言,歪了歪脑袋,沉思片刻后复而笑道,“我觉得——人人皆有千百面,不可一概而论。再者,我只知玄之同我一见如故、推心置腹,哪还有那般多猜测。”
殷墨白嘴上未回应,可却是笑弯了眼。他见殷承凛又捧着书翻看着,也将椅子挪到对方身边,似是拿了本闲书看得津津有味,可眼睛却三不五时地越过手中那书,望着少年看书的侧脸,眼梢笑意从未褪去。
天刚放晴,斜风细雨又洗了新绿,雨露润泽了这红花绿柳、高台楼阁。正是深春好景色,这宫里也好似焕然一新,望着便觉心中畅快、怡然自得。
殷墨白方才听这细雨打着屋檐,只觉心驰神荡,望着那少年的时刻也便多了些。而此刻,身边人已趴在桌上,嘴角微弯,睡梦正酣。他缓缓靠近对方,心中那些难以克制的情愫愈发汹涌。
他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混合着雨后的湿润、和少年身上的清爽气息,继而又将唇轻而缓地贴在了那人的额角。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春去冬来,花开花落。
彼时殷墨白也未曾想同那少年强求什么,毕竟他二人间还有着斩不断的血缘,他只想着,能一直看着那人便好。
可为何连他这点夙愿,都难以成全?
那是翌年凛冬,殷墨白本是同往常一般,倚在门口,目盼心思,等着那少年过来。院里漫天飘雪如飞花,蔼蔼浮浮,寒气侵骨;房里一壶热酒正温,只待着一知己,三言两语,小酌几杯,快活恣意。
本是美事一桩,但他那向来守时的知己,那天却让他等了一整日都未曾露面。他原以为殷承凛有要事在身,不得已才失了约。只是未曾想过,这整整一月对方都未联络他。他心中有万般猜测,甚至想着去那大皇子寝宫问个究竟,可他毕竟是个有名无实的三皇子,最终还是按捺下这股冲动,一日日地等着那人。
直过了一月有余,殷墨白再次听说那人的消息时,那人已是被立为太子。
他心中惊异,正欲去寻个解释,却无意间在御花园内遇见殷承凛同他的表妹——苏文英。他见那少年温柔地为少女拍去肩上的雪,又拢了拢对方的石青色披风。少女含羞带怯,眼中淌着的春思是他未敢外露的深情。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殷墨白愣在原处,却不小心触了身边的树桠,惊了御花园里那对有情人。
苏文英往他这投来怪异的眼神,转向身边那少年,问道:“太子哥哥,他是谁?”
殷承凛望着他,面露疑惑,道:“我也不知。”末了,又添道:“文英,外头冷,先回殿里去吧。”
他望着二人的背影,与那飘飘零零的大雪,一同离去,愈发愈远
一场情思一场梦,旧梦方醒,情思未散。
殷墨白抚着手上的玉扳指,略微清醒了些,只觉这前尘旧梦太过扰他心神,不知不觉便出神许久,反倒荒废了正事。
他复翻阅奏折,却发觉所呈上的折子中,有一谈及北部边境蛮族骚动,不禁眉头深锁。想他先前同钟子谦联手平了那蛮族,才得以至如今这般太平盛世。只是现下这骁勇善战的钟大将军已去官归隐,虽论居安思危,可朝堂上下皆是一片安逸氛围,若再逢蛮族叛乱,他又将如何对应?
他搁了笔,复而长叹一口气。
生为帝王,多是身不由己,纵有千万般儿女情长,也应以这江山社稷为重。殷墨白虽对那位先皇心怀怨恨,也对这皇位不屑一顾,可事已成定局,他也应为这苍生黎民考虑。
更何况,那人也曾醉后同他吐露过真言——
“三皇子,虽说你我势同水火”那人说着,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面色深沉,低声道:“怎么?太子殿下有何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