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报纸,他打算下班後再去看房。看看表,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当初选择这家酒店暂住也是因为离上班地点较近,步行十分锺就能过去,所以现在还不用着急。
大多数店铺还关着门,只有街道另一边的几家花店早早就开了铺子,洁白、嫩黄、鲜红各色鲜花还带着露水,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来的绿色植物,都被很整齐的摆放在花店门口,似乎是这条灰黯街道上唯一的亮色。
街道右边的一条岔路是通往博物馆的必经之道,拐角处,黎星脚步慢了下来,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宝马车。
这是第几天了?
车门开了,颀长的身影从里面出来,隔着街道,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黎秦云张张嘴正要说什麽,黎星却别过了头,加快了脚步,把对方甩在了後面。
他并不是想逃避,只是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他不知道和这个儿子还有什麽可说的。
他已经不年轻了,不再热衷於那些伤害後弥补,弥补後再原谅的老戏码。有些事,即使不道歉也可以原谅,有些事,就算说无数次对不起,也无法释怀。
每天守在这里又有什麽意义呢?他很想跟黎秦云这麽说,可他也知道,大儿子不会听,他也不理解。他和他之间的思考回路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相交的一天。
那句话之所以那麽伤人,就因为他明白,虽然黎秦云这话时是在气头上,可那句话却是真实的。
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实的。
在博物馆门口,却意外的碰见了蹲在楼梯口的黎秦风。
虽然天气已经不能说是凉,而应该称为冷了,他身上还是一件短袖恤,下边是一条发白的牛仔裤和球鞋,旁边还放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就算是蹲着,高大的体形还是非常引人瞩目,加上脸上的墨镜和嘴角未褪的青紫,颇有些大型凶猛动物的感觉。
周围的人都纷纷绕路,偏偏主角还浑然不觉,犹自焦急地东张西望,那表情,就像高利贷债主在找欠债的。
黎星忍不住笑了一下,每次看到这张单纯的面孔,心底就觉得温暖。虽然知道他也是因为上次的事来找自己的,却没有像面对大儿子一样有立刻逃开的心思。
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家夥比较好打发吧,黎星有些自嘲的想。
他往前走了几步,果然,黎秦风的目光移了过来,看见他,脸色顿时一喜,站起身,就像要冲过来似的。随即好像又想起了什麽,脚步顿在原地,神色黯淡了下来,。
“爸”
黎星叹了口气,走了过去:“这麽冷,怎麽不多穿件衣服。”
体贴的话让黎秦风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他咧嘴笑了起来:“我一点也不冷。”
黎星凝视着他:“回去吧”
黎秦风目光闪动着委屈:“我不回去,哥把我赶出来了,这几天我都是在同学家住的。”
“那就去学校。”
“学校我请假了。”
还以为会比较好打发,没想到却是块超强粘力胶。
上班快误点了,黎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再说什麽,他一迈腿,後面那条大尾巴就自动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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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星很快就开始後悔自己的一时心软。
这个大块头的小儿子,以前在自己的工作地点属於几乎绝迹的物种,这次突然现身,自然接收到了不少同事好奇的目光。一路走来,那条大尾巴兴奋异常地在身边串来串去,就差没有发出击打地面的“啪啪”声了。黏他黏的死紧,不停地问东问西也就罢了。还一点神经都没有地冲着迎面而来的人就打招呼,也不管认不认识对方,热情洋溢地弄得别人一脸恐惧。
身边带这个智商突然掉到零度以下的家夥,黎星着实觉得有些丢脸,步伐不自觉地加速,即使这样,还是隐约能听见身後传来的窃语声。
好不容易到了办公室,在这间办公室办公的,只有他和赵亚两个人,赵亚今天被他派去客户那里取资料,其他同事没有公事也很少会上这儿来,把这个大包袱晾在这里,任其自然风干应该没什麽问题。黎星简单地交待了黎秦风几句。就一个人钻进了裱画室,虽然黎秦风依然执意要跟,这次却被毫不客气地赶了出来。
背靠在裱画室的门上,工作间那种特有的熟悉气味钻进鼻孔,安静的空旷让黎星解脱般松了口气。
大儿子的无言等待也好,小儿子的刻意讨好也罢,除了带给他越来越大的压力以外没有其它。这些日子以来,似乎只有这个地方才能让他略略放松一些。
可是这种安心的感觉也只维持了一会儿而已,烦乱的心绪一旦沈淀下来,理智便开始回笼,他越发为自己没有坚定的拒绝小儿子而懊恼不已,自己还居无定所,怎麽安顿他?更何况,小风很明显还没死心,带在身边的话只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原以为自己离开家,一切就结束了,可现在看起来只是开始,未解决的事情仍然那麽多
黎星的视线慢慢移到工作台上积下的画稿上